雪中的暖意
相 識
從2014年開始,新疆組織“訪民情,惠民生,聚民心”活動,因為這樣的機緣,我得以走到大石頭鄉(xiāng),與哈薩克族牧民結對認親,同吃、同住、同學習、同勞動。
前幾年,我們經常去鐵爾薩克村,這是大石頭鄉(xiāng)的一個村。我早就知道大石頭鄉(xiāng)的石頭大,否則怎么會叫大石頭鄉(xiāng)呢?現(xiàn)在,我要去的是鄉(xiāng)里的另一個村——阿克闊拉村。
那天下午,我獨自一人來到了卡格巴提的家。卡格巴提看起來60歲的模樣,有很多白頭發(fā)。卡格巴提的白發(fā)之上,還戴著一頂白色的花帽。我叫他叔叔,他叫我兄弟。
我們聊起了彼此家里的情況。卡格巴提說,他1962年出生,有3個子女。其中,有個女兒叫巧力范,上大學之后就留在烏魯木齊了。
這個地方和鐵爾薩克村一樣,不但石頭大,風也很大。到了夜晚,我終于知道,大石頭的雪更大。雪已經沒過我的膝蓋。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大的雪。我在雪地里打了個哆嗦。
第二天凌晨8點,我聽見卡格巴提鏟雪的聲音。許多年前,我的父親下炕掃雪,我就跟在他的身邊。今天,卡格巴提獨自一人在院里掃雪,我怎么還能躺在床上呢?
馬跑了
卡格巴提去喂自己的牛羊。我就走在他的身后,他不讓我?guī)兔Γf會臟了衣服和手。我說,這些活兒我都會干。小的時候,經常和父親喂牛喂羊。可是卡格巴提不大聽得懂,他從小到大都說哈薩克語,只會講幾句簡單的漢語。我們兩人說話再加上手勢比畫,依然說不清楚。如果不是兩個人臉上的笑容,鄰居會錯認為我們在吵架。
卡格巴提住的是牧民定居房。前面是院落,后面是牲口的棚圈。他的后院,有大小三頭牛,十來只羊,還有一匹馬。
我們走進后面的棚圈,牛哞羊咩。卡格巴提彎下腰身,把麥衣子從口袋里倒出來,倒在一大塊塑料布上。這塊塑料布很是奇怪,有盆沿,卻不是盆,還能夠折疊。卡格巴提在麥衣子上面均勻地灑上清水,又從旁邊的口袋里盛出一碗玉米碴子,撒在麥衣子的上面。他戴著一雙橡膠手套,直接用手不停地攪拌。等卡格巴提攪拌均勻了,我正好上手,提起塑料布、兜上草料,直接進了羊圈。在此之前,我已經把羊槽收拾得干干凈凈。
卡格巴提看見我干這活兒甚是熟悉,就開始喊我陸續(xù)給他幫忙,再不那么見外了。
我們伺候好牛羊之后,一起走向后院門口的那匹馬。
哈薩克族是“馬背上的民族”,哈薩克族的生活和馬有著不可分割的密切關系。我在新疆生活多年,時時處處都能深切感受到哈薩克族與馬的情緣。卡格巴提家自然不能例外,對馬更是高看一眼,因為家里的這匹馬,居然有自己單獨的小屋子!
卡格巴提白天把馬拴在后院里,想來是讓馬曬曬冬天的暖陽。
馬屋里,地面上結了厚厚的一層冰,馬糞和馬尿混合冰凍在一起。卡格巴提手拿一把鐵锨使勁剁冰鏟雪,我在旁邊拉著馬的韁繩。突然,卡格巴提恍然大悟般地想起了什么。他小跑過去,又小跑回來,手里拿了一把鐵鎬。
鐵鎬就是專門用來對付冰雪的,也就是一支煙的工夫,我就把冰雪全部刨了下來,積攢成一堆,這時候鐵锨剛好派上用場。卡格巴提用鐵锨把冰雪糞便鏟起來扔出去,一锨一锨又一锨,看著干凈的馬房,我們有配合默契的得意和舒心自在。
我們一起去拉馬進來,馬呢?馬在哪里?馬不見了!它戴著韁繩和籠頭跑了,跑到山腳下去了。
這匹馬從出生到現(xiàn)在,從來都沒有真正奔跑過。可馬,天生就喜歡奔跑。這次,趁著我們不留意,它開心地跑遠了。這個時候,我和卡格巴提會心一笑,心想,馬肯定會回來。它認得回家的路。它喜歡自己干凈的房子。
可愛的恩娜
第二次到卡格巴提的家,我注意到墻角站著一個小姑娘。她的名字叫恩娜。她是卡格巴提的孫女。父母常年在外放牧,恩娜一直生活在爺爺奶奶身邊。她在村里的雙語幼兒園上大班,明年就該一年級了。我教她用漢語寫自己的名字。
這次來的時候,我給卡格巴提家里買了一大包蔬菜。我想村里肯定會有水果店,到村里再買點水果。我讓恩娜帶我去買水果。她穿了大衣,戴了漂亮的棉帽子。我們走出去一會兒,卡格巴提一路小跑過來,把手套掛在了恩娜的脖子上。
恩娜說,阿塔!手套不對!爺爺奶奶總是欺負我。阿塔,是哈薩克語對爺爺?shù)姆Q呼。我心想,我有那么老嗎?可是恩娜把我當爺爺一樣信任,我的心甜蜜得無法形容。我趕快停下自己的腳步,把她的手套又重新收拾了一遍。
恩娜一路上不停地說話,有時候是漢語,有時候是哈薩克語。我問她,爺爺奶奶怎么欺負你啊?她說,他們總是把我的手套掛錯了,就是欺負我。雖然他們總是欺負我,但我長大了,要保護爺爺奶奶,這是我爸爸說的。
整個村子都沒有水果賣。早知道這樣,我就在縣城下車的時候,把什么都準備周全,現(xiàn)在后悔死了。
我們走到村里惟一的商店。我和恩娜站在商店里的最中間。我告訴恩娜,你想吃什么,想買啥,你自己選。
她既不主動要,也似乎并不拒絕。我指著貨架上的東西,問她,這個?她擺手。我轉過去,指著另外一個,她還是擺手。
告別與祝愿
卡格巴提的房子大概80多平方米,還有前后院落,再加上牲畜棚圈、圍墻,大概一畝七八分地。房子外面都貼了瓷磚。此刻,正是嚴冬,雪一朵又一朵墜落。這個氈房安靜地呆在那里,任雪不停地落在身上。它一動不動,忘記了把自己身上的雪隨時抖落。
我臨走之前,給卡格巴提買了一噸煤,堆放在卡格巴提的家門口。這些煤加上他原來的煤,足夠他一家燒到來年,燒到春暖花開。就算大雪封門,這些煤足夠把門口的雪化開。
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卡格巴提居然會熟練地使用手機微信。在那個風雪之夜,我們互相加了好友。
我回到家里,過我如舊的生活。有一天,卡格巴提微信發(fā)過來一張圖片,是一張迎風飄揚的五星紅旗。這時是早晨9點,我正走在路上,我不知道該回復些什么。我只能按照以往的習慣,雙手作揖,抱拳問好,希望他們一家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