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自我,并不是件離經(jīng)叛道的事 ——專訪翻譯家周克希
7月,中高考的錄取通知飛抵千家萬戶,便又到了幾家歡樂幾家愁的時候了。
如何讓當下的少年明白,人生如同一場馬拉松,自己正在經(jīng)過的只是許多賽段中的一個?
或許,從翻譯家周克希身上,他們可以明白,無論什么時候,真正了解并忠于自己都不太晚。向自己所熱愛的投降,才是對自己生命本質(zhì)的捍衛(wèi)。
人物小傳 周克希 1942年出生,法國文學翻譯。翻譯作品《小王子》《追尋逝去的時光》《包法利夫人》《基督山伯爵》等,著有《草色遙看集》《譯邊草》等。
見周克希總是緊張的。
事實上,這位滿頭銀發(fā)的翻譯家待人極溫厚,但他越是彬彬有禮,令人越舍不得“為難”他——彼此交談和往來文書之中,一個錯誤的措辭、一句不適當?shù)谋硎觥⒂只蛘咭欢尾粶蚀_的形容,對普通人來說是不成大問題的,對他來說,卻是斗大的。他沒辦法坐視不理。但又因為顧忌對方的感受,往往隱忍不發(fā)。這對一個有文字潔癖的人來說,是折磨。
然而人生前50年,周克希生活中打交道的主要對象,其實并不是文字,而是數(shù)學。他從復旦大學數(shù)學系畢業(yè)后,在華東師范大學數(shù)學系執(zhí)教28年之久,直到他50歲。知天命的年紀,大部分人活到此時在預備退休,但周克希卻辭職轉(zhuǎn)行去上海譯文出版社做編輯,并開始全心全意做一名法國文學譯者。
26年過去了,這名起步甚晚的翻譯家,用《小王子》《追尋逝去的時光》《包法利夫人》《基督山伯爵》等一系列高質(zhì)量的譯作立身。像雕刻者鑿去多余的石塊那樣,他去掉了按部就班生活模式里所隱含的誘惑。最終,他讓從小熱愛文學的那個自己從生命舞臺的幕后浮現(xiàn)出來,握住了命運的韁繩,馳騁去了最適合自己的世界。
在周克希身上,或許可以明白,無論什么時候,真正了解并忠于自己都不太晚。他的這些譯作力圖呈現(xiàn)原著的精妙,也體現(xiàn)了一場內(nèi)心戰(zhàn)爭的勝利——對自己愛好的投降,正是對自己生命本質(zhì)的捍衛(wèi)。
一路跌打滾爬
解放周末:是不是至今還有很多人來問您,作為一個復旦大學數(shù)學系的畢業(yè)生和一名華東師范大學的數(shù)學系老師,為何會在50歲之際轉(zhuǎn)行去做專職法語翻譯。
周克希:是啊,至今做文學翻譯的講座,臺下還會有家長來問我,如何幫孩子提高數(shù)學成績之類。
解放周末:那學數(shù)學對您從事翻譯有什么幫助嗎?
周克希:哈哈,很多人都會問。你要聽實話嗎?
解放周末:當然。
周克希:我可以說“數(shù)學是鍛煉思維的”“加里寧說過數(shù)學是思維的體操。所以學了數(shù)學,會使人思考嚴謹、邏輯嚴密,這些都有助于翻譯”等等——以上不是實話。實話就是,數(shù)學和翻譯并沒有多少關系。
如果一個譯者思維嚴密,那并不一定是因為他學了數(shù)學,很可能他本來就是這樣。如果一個人邏輯不嚴密,思維不嚴謹,也不一定跟他學沒學數(shù)學有多大關系。
解放周末:落實到翻譯上,一個天性嚴謹?shù)娜耍偸菚ξ淖志o摳細節(jié),累不累?
周克希:累。
解放周末:為什么不能阻止自己這么去做?
周克希:不能。所謂欲罷不能,大概也算是某種強迫癥。這樣的人是很容易失眠、活得比較累的。
解放周末:您在生活飲食起居上也這樣講究?
周克希:這些不講究。我對所謂的“老克勒”很反感。
我并不是那種要喝下午茶的人。我和老一輩留洋的學者不一樣,我沒有很洋派的習慣。我是山里人,吃得比較咸。西餐我也喜歡,但只是因為好吃而已。這和我翻譯一樣,對作品的選擇,并沒有所謂高低之分。
比如我把精力最旺盛的十多年時間,都花在了翻譯普魯斯特上,他是文學史上的高峰,這樣做是值得的。但我也譯大仲馬的《基督山伯爵》和《三劍客》。現(xiàn)在我還在翻譯《愛麗絲漫游奇境記》,這些作品文字并不太艱深,但它們都是好作品,我都喜歡。艱深不艱深,也只是相對而言,我的體會是,好作家之所以是好作家,往往就體現(xiàn)在翻譯他們的作品總有挑戰(zhàn)性。
《愛麗絲漫游奇境記》已經(jīng)有好幾個譯本了。有些譯本的做法,是完全忠實于字眼,然后再加腳注說明這個詞、這句話好玩在哪里。我覺得這種方法有個缺點,就是讀者得不停地看腳注,失去了閱讀的快感。我現(xiàn)在想走的路,受了趙元任先生翻譯《愛麗絲漫游奇境記》的啟示——就是在翻譯過程中,用中文直接傳達出英文中文字游戲的妙處。但這是很困難的。
解放周末:比如說?
周克希:tale和tail的諧音文字游戲,恐怕是最有名的。tale 是故事,tail是尾巴,但兩個詞發(fā)音相同。作者借此做了個文字游戲。有一種譯法是:老鼠說,“我的身世是個很長的故事,而且很悲慘。”愛麗絲聽到老鼠說完后,就看著他的尾巴說,“嗯,是很長啊,但悲慘在哪里呢?”然后加上腳注,對摸不著頭腦的讀者解釋原文的妙處。趙元任先生的譯本中,用“我的身世又長又委屈”,來湊“尾”的意思,似乎還是有點牽強。我現(xiàn)在想到的譯法是,“老鼠嘆了口氣對愛麗絲說:‘我的故事很長,又很傷感,你且聽我娓娓道來。’愛麗絲不懂什么叫‘尾尾到來’,看了看老鼠的尾巴(只有一根哎!),心里挺納悶……”
不過,這樣的翻譯我還不是很滿意。原作中信手拈來、渾然天成的妙趣,在中文譯者的手里能留下多少?眼下我還真不敢樂觀。我們一步步來吧,相信以后會有譯者譯得更好的。
總而言之,這些都要花心思。所以在翻譯過程中,有時你會覺得充滿樂趣,有時你又會覺得很痛苦。
解放周末:所以是要失眠了。
周克希:現(xiàn)在好一點了。我剛剛開始吃安眠藥的那幾年,很緊張。因為醫(yī)生告訴我,不能多吃,多吃將來要得老年癡呆癥,要變笨。有一次和陸谷孫先生說起此事,他告訴我,沒這么嚴重,他已經(jīng)吃了十幾年了。聽他這么一說,我一下子放心了,如果有一天能“笨”到像陸先生一樣,呵呵,那也不錯啊。
我從電視里看到過一位名廚說,他在工作中,曾失手被滾油澆在手臂上,他眼看著皮膚燙傷剝落。他說,為了練出一身好手藝,必須要這樣經(jīng)歷跌打滾爬。事實上,每個行當都是如此,不經(jīng)歷跌打滾爬,是不可能真正的有所成就的。
作家中或許真有天才,譯者卻是沒有什么天才可言的。我不是一個外文好到和母語一樣的人,中文也沒好到落筆就有一手好文章的程度。我能譯點東西,就是靠慢慢磨,靠笨鳥先飛。譯出來的一本本書,全都留著跌打滾爬的痕跡。
要有非功利的訴求
解放周末:您為什么說自己是山里人?
周克希:我的祖籍浙江松陽,是個山區(qū)。祖父在松陽一中當過兩任校長。父親從松陽走出來,到杭州考入浙江大學,認識了我母親,之后雙雙輟學投身抗日救亡運動。現(xiàn)在有些人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理想主義者,但我相信,因為我相信我父母當年就是這樣的熱血青年。他們在戰(zhàn)爭年代,一路顛沛流離,到福建永安時,生下了我。我三歲時才和父母一起來到上海。
父親早年學數(shù)學,后來在教育局主管中學教材工作,母親學的是農(nóng)林,后來擔任上海人民出版社編輯。我從小就很喜歡文學,照一位親戚的說法,我五歲就在看《水滸傳》了。但母親希望我讀數(shù)學,我也聽從了。從復旦大學數(shù)學系畢業(yè)后,我去華東師范大學數(shù)學系工作。1980年到1982年期間作為訪問學者去法國巴黎高師進修黎曼幾何。回國后,漸漸萌生從事法語文學翻譯的念頭。
解放周末:所以最初學法語的動機是?
周克希:這要追溯到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的“文革”時候,我父母受到?jīng)_擊。我被劃入“可教育好的子女”,這是一個很微妙的提法。有一次,我在家隨便看看Essential English,這是當時流行的英文教材,被闖到家里來的同事發(fā)現(xiàn)了,于是,我必須卷起鋪蓋到學校“接受教育”。好在我美術(shù)字寫得不錯,被派去在建筑屋頂上寫宣傳標語,一個字幾乎與人等高,又不能退后看,否則掉下去就沒命了。
當時我岳母的一位朋友認識徐仲年先生,他是資格很老的法文教授。我去看他,說想學法語。他為我介紹了藍鴻春老師,她是上外的法語教師,我一直稱她藍先生。我告訴她,我并不要一本正經(jīng)地學法文,只是想看看小說。她說不行,要學就必須堅持要用北外的教材,從語音教起。當時沒有學費一說,頂多家里做糕點時給她帶點去。這樣學了不到兩年。很多年以后,我?guī)е蹲穼な湃サ臅r光》第一、二卷的譯本去看藍先生,那時她已患阿爾茨海默病,同去的朋友淳子問她:“藍先生,看看誰來看你了,你認得嗎?”她馬上說:“周克希,我怎么會不認得!”我頓時很感動。
解放周末:所以您學會了法語,也繼承到了先生的頂真,對嗎?看到您最終還是轉(zhuǎn)向文學領域時,父母沒有說什么?
周克希:回想起來,讓我學數(shù)學,也是父母在那個時代對我的一種保護。但趨向文學,對我來說是一種必然。它喚醒了我內(nèi)心真正喜歡的東西,或者說喚醒了我的本性。我父親是個好讀者和好編輯。他看到我翻譯的作品,會點評幾句,要言不煩。而母親對我更多的是言傳身教。從小我經(jīng)常看到母親在燈下伏案改稿件的身影。她用毛筆蘸藍色墨水修改。我至今還能清楚地記得,那些藍色的修改字跡工整而好看——她小時候是學顏體的。她對工作特別肯花時間、花精力。我覺得這些無形之中都影響了我。
解放周末:喜歡文學并不是一個要克服或者改正的弱點,它是孩子的本性。探索生命本性和精神世界的這些努力,不能被功利的尺子衡量。
周克希:有些家長覺得,讀書,就是為了獲得什么,好比投入要有產(chǎn)出,閱讀總得有一些作用,不然不是白讀了嘛。有一次,我參加一個區(qū)教育局召開的關于閱讀的座談會。有位家長代表發(fā)言說,他指導孩子看《西游記》時,全程在和孩子分析、引導。言下之意,孩子自己看未必有所得益。我當時真想和他唱個反調(diào),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解放周末:為什么忍住了?
周克希:如果我對他說,孩子愛看《西游記》,讓他自己看就行了,如果我對他說讀書最好不要功利性太強,要多看所謂的無用之書,他能聽進去嗎?他口才很好,我和他辯論,也未必辯得過他。但我還是認為,讀書,并不一定是為了拿來用的,有時它就是一種無用的東西。也就是說,讀書應該有非功利的訴求。
譯事如跑全馬
解放周末:您說過“不愿炒作不圖獎,留給后人慢慢看”,這是想保持一種純粹嗎?
周克希:可以這么說。有時在講座上會有年輕觀眾提問,說自己正在猶豫是不是要做翻譯,想聽聽我的意見。我一般不急于鼓勵。因為問的人在猶豫,說明他或她還有別的選擇。遇到這樣的提問,我一般會這么回答:“我這個年齡的人多多少少是個理想主義者,也多多少少有點傻氣”。我想表達的意思是,如果身上沒有一點“傻氣”,那就不一定要選擇翻譯,尤其是文學翻譯這樣的工作。
1980年到1982年,我去巴黎高師進修黎曼幾何。這段經(jīng)歷也真正觸動了我。巴黎高師是一個很美也很有人文氣息的地方。在這里,很奇妙,觸發(fā)了我內(nèi)心的本性,也給了我改行的勇氣。巴黎讓我覺得,一個人真正選擇自我,并不是一件離經(jīng)叛道的事。
1982年開始,我陸陸續(xù)續(xù)翻譯了一些文學作品。很多人勸我不妨留著大學老師的工作,業(yè)余的時候?qū)⒎g作為愛好。但是不行,一旦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有一種緊迫感,正因為熱愛,我不得不立刻全身心投入。
作為譯者,我起步晚,但畢竟還是得到了認可。而也許在某個地方,有那么一個人,也跌打滾爬在翻譯,但連出書的機會也找不到。我在成都的方所書店講座上,遇到一對特地趕來的夫婦,他們的生活非常清苦,但就是喜歡翻譯,妻子打工補貼家用,支持丈夫翻譯。我了解他們的境遇以后,心里很激動。但我能給他們什么幫助呢?他們需要的不是捐助,而是整個翻譯大環(huán)境對這樣的充滿理想主義的譯者的關照。他們還是堅持了下來,后來譯作出了書,給我寄了一本,我很感動,也多少覺得有些欣慰。
我是從譯文出版社退休的,有不算太低的固定退休收入。在這個意義上,我不需要靠翻譯謀生。所以就我個人而言,翻譯對我,幾乎是純粹的。翻譯如跑全馬,要用獅子搏兔的力氣去投入,然后要像熊媽媽舔?qū)殞毮菢樱匕盐淖值囊馑继虺鰜怼<辈坏谩?/p>
解放周末:您曾經(jīng)想翻譯普魯斯特《追尋逝去的時光》全部七卷,但在翻譯出第一、第二和第五卷后暫停了計劃。會覺得遺憾嗎?
周克希:遺憾是有的。但恐怕也只能如此。我76歲了,精力不逮。要在適當?shù)臅r候做適合自己的事情。
傅雷曾說,翻譯要“假定他是中國人他會怎么寫”。這個假定最困難。要想象作者是一個中國作家,說出合乎他身份的話,寫出他想寫的東西,哪有那么容易?
有的翻譯家在翻譯的過程中一氣呵成,然后稍事修改就行。我卻是“七改八改”改出來的——這不是形容,就是七遍八遍,起碼三遍、四遍修改成稿。有位朋友告訴我說,作家阿乙愛看普魯斯特,他看我的譯文時,以為我譯得很快,是一氣呵成的。知道我是七改八改、反復打磨才成稿的,他很感慨。
其實我翻譯有時也會有很順的時候,會有小小得意,那是你真的把作者的感覺吃透了,又正好是你得心應手的文字,那才能一次過。這種時候有,但不是很多。遇到這樣的時候,我會很開心。但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有時我譯得快一點、順一點,我會覺得這是老天爺在垂憐我。
解放周末:自討苦吃也討得蠻開心的。
周克希:也有不開心的。此處略去兩千字,哈哈。
解放周末:兩千字體量也不是很多。
周克希:如果每個字都是不開心的字,兩千字就夠多了。
我的導演就是讀者
解放周末:您翻譯了《小王子》后,近期在翻譯英文小說,除了 《愛麗絲漫游奇境記》,還和弟弟一起翻譯 《福爾摩斯探案集》,另外您也譯了一些繪本。選擇這些作品,是因為自己也添了孫子的緣故嗎?
周克希:孫子兩歲時,有一次我們帶他去飯店吃小籠,最后上的是豆沙小籠,我隨口說了句:“怪東西!”想不到孫子接口說:“爺爺說的是貶義詞。”我們從來沒有教過他“貶義詞”這個說法,可能只是平時講話時無意提到過,他居然就會了,還能用對地方。所以你從來不知道孩子是什么時候?qū)W會說話的。語言的力量是很強的,或者說,孩子理解語言的力量是很強的。
我平時很少看育兒類書籍,但有一次看到一本書,里面有個說法我很認同。作者說,不要老是和孩子說“狗狗”“貓貓”,直接說“狗”“貓”就行。因為對孩子來說,你認為難的詞匯和你認為簡單的詞匯,對他來說沒有區(qū)別,這些詞匯他都是第一次接觸。孩子的聰明有時超出大人的想象。
解放周末:所以兒童其實是很難取悅的讀者。童書不是可愛的、稚氣的東西,而是能抓住一些人類核心情感的東西。有時創(chuàng)作最簡單的東西,反而是最難的。
周克希:可愛不能概括所有兒童文學作品。童書里有頑童型的,也有無厘頭的、搞笑的。我正在翻譯的《愛麗絲漫游奇境記》,就是無厘頭的作品。在愛麗絲之前,我翻譯了法國大作家法郎士的兒童文學作品《蜜蜂公主》。在孫子出生那會兒,翻譯過斜坡書和火箭書。第一本是菱形的,放在書架上是不平的。另外一本中間有個洞,從扉頁通到最后一頁。這兩本書談不上有什么教育意義,算是頑童型的。
那時候我已經(jīng)翻譯好了《小王子》。這是一本很特殊的書,雖然說可以歸類為兒童文學作品,但真的兒童恐怕是看不懂的,大人也未必都能看得懂。我和一位年輕譯者合譯了《大象巴巴》。我自己感覺平平。但聽朋友說,他的孩子看得晚上放不下。可見孩子喜歡。然后又翻譯了圖文本的《去斯萬家那邊》和《少女花影下》,這兩本厚厚的大書,都取材于普魯斯特的《追尋逝去的時光》,既忠實于原著,又畫得很棒。
我還翻譯過一套《生活三部曲》繪本,這一套叢書是給孩子們講一點人生哲理的。比如對死亡怎么看。比如寫到一個父親帶著孩子去給母親掃墓。我覺得這樣的書很有意義。給孩子看的讀物不應該都是粉紅色的,小鳥啊太陽星星啊,那些美得冒泡泡的東西,也應該有真實的,甚至所謂揭示人生陰暗面的東西。我翻譯這三本書,和我翻譯《小王子》有同樣的感覺——它們的文字看起來簡單,翻譯卻不容易。我最怕文字不通。文采好壞另說,不是很通就是不通。文字清通不是那么容易的。需要經(jīng)過訓練。
解放周末:您翻譯到今天會覺得游刃有余嗎?
周克希:時至今日,我有時在完稿前還是會很猶豫。有時一邊翻譯會一邊感到有落差,覺得不滿意,原文太好了,不知道自己這樣譯究竟行不行。我記得蔣雯麗說過,一個演員在片場上是很脆弱的。演員在片場上定位自己,要靠導演。我在翻譯的時候,也是很脆弱的。
解放周末:那您的導演是誰?
周克希:父母,家人,朋友。我翻譯的初稿,會拿給他們看,聽他們的意見。當然,等書出版后,廣義上,我的導演就是讀者。重版或重印時,我往往會做一些修改,有時就是按照讀者“導演”的意見來修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