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昆曲名角、工人到女教授……她把日子過成傳奇
沈世華戲裝扮相十分秀美。受訪者供圖
《昆壇求藝六十年:沈世華昆劇生涯》記錄了這位名家的傳奇經(jīng)歷。北京出版社供圖
在昆曲界,沈世華絕對算得上“傳奇”:不到二十歲已是浙昆當家花旦,曾親歷《十五貫》進京;成為中國昆劇藝術教育史上第一位女教授,經(jīng)她指點的梨園人有三十余位獲得梅花獎;前不久,又以高齡登臺,扮相秀美如初。
誰又能想到,這位中國戲曲學院的教授、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昆曲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小時候一度交不起學費,只能讀不要錢的夜校。對戲曲,她最初神往的,卻是京劇。
老照片注明,這是當年浙江昆蘇劇團全體“世”字輩合影。受訪者供圖
1941年,沈世華出生于上海。清末民初開始,上海就是與北京、天津齊名的戲曲大碼頭,“海派”京劇的名頭響徹全國幾十年。她就讀的夜校旁邊是中國大戲院,常有京劇名角演出,每天看著巨大的廣告牌,聽著鏗鏘的鑼鼓,心里癢癢的。
為了名正言順看戲,她在后臺做起了小生意,一邊擺攤賣煙卷,一邊看舞臺上“角兒”。讓她印象最深的是魏蓮芳,圓場功特別好,走起來裙擺紋絲不動,就像是安了車輪一樣。
沈世華想拜師學戲,沒成。偶然,她隨父親路過杭州,認識了著名昆劇演員王傳淞,順利考入“國風蘇昆劇團”。個子太小,她只能戴個紅氈帽演青袍,羨慕極了同時入行的鄭世菁:人家能演宮女——那好歹算“旦行”啊。
唱戲沒得捷徑,只能加倍苦練。沈世華每天早早起床練功——踢腿、下腰、翻身、虎跳、喊嗓子。第一次貼片子上臺演丫鬟,她覺得勒上頭簡直像孫猴子戴上金箍圈,好不容易捱到下臺,立刻就吐了。
1954年初,劇團沿著烏鎮(zhèn)、新市、塘棲到杭嘉湖各個碼頭演出,沈世華一路隨行。她仍然記得當時的盛況:“十里八鄉(xiāng)的農(nóng)民特別歡迎我們團的演出,有人說昆劇藝術曲高和寡,可大家都看得懂聽得懂。”
很快,她成為浙昆的旦角臺柱之一,與小生汪世瑜搭檔演出,在《西園記》《桃花扇》、《斷橋》中塑造的王玉貞、李香君、白娘子的形象,廣受好評。當時,有評論把她與江蘇張繼青、上海華文漪并稱為“南方昆曲三名旦”,紅極一時。
此后一段時期,沈世華無法繼續(xù)唱戲,只能在杭州重型機械廠工作。
每天穿著肥大的工作服,把一毛錢十斤的紅蘿卜當作水果……沒有人知道,夜深人靜時,她會不會夢見往昔的風光。
碾玉懸絲掛碧空,宮商角羽任西東。依稀似曲才堪聽,又被風吹別調(diào)中。那個輕歌曼舞的小女子,似乎再也回不來了。
峰回路轉。上世紀70年代末,沈世華得以復出,變得忙碌而快活。其女鈕曉晴記得,母親白天要去團里排戲,晚上常常會有演出,“那時,由她主演的昆劇《西園記》獲得了空前成功,演出場場爆滿”。
沈世華的事業(yè)重新繁花似錦,但對女兒來說,生活卻變得喜憂參半。只要有演出,她不得不把女兒反鎖在家里,有時巡回演出,甚至會離家半個多月,孩子只能由外婆照顧。
《西園記》投拍戲曲故事片的那年,作為女主角的沈世華一走就要大半年。鈕曉晴回憶,對她來說,不啻是個“災難”,母親前腳上火車,后腳照顧她的外婆就摔了個大跟頭,都是血,一老一小在宿舍大院抱頭痛哭,簡直是年度苦情大戲。
思考良久,拍完《西園記》后,沈世華決定淡出舞臺。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她調(diào)入中國戲曲學院任教,開啟了另外一段藝術旅程。
京劇與昆曲聯(lián)系非常密切,素有“京昆不分家”的說法,很多梨園人都得到沈世華的指點。她把學生當成兒女,只要來求學,就盡可能多教一點,“我會的,一定毫無保留地教”。
“我的老師們當年就是這樣對我言傳身教的。‘傳’字輩老先生們義務教戲,不收報酬。”她說。
不是深愛戲曲,難以理解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感情。沈世華不僅登臺演出,還穿梭于各大高校義務講課,想盡可能拉近昆曲與年輕人的距離。看見學生們聽得認真,她會特別高興。
入行已有65年,沈世華說,一輩子就愛昆曲,一輩子就要做好這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