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林故淵》:一部明清小說式的生態(tài)警示錄
長篇小說《舊林故淵》封面畫。 資料圖片
“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陶淵明《歸園田居》中的兩句詩,在國家民委原副主任吳仕民的長篇小說《舊林故淵》中,架構起鄱陽湖畔一個千年漁村——錦鯉村近30年的跌宕歷史畫卷。
5月25日,《舊林故淵》讀書研討會在中央民族大學舉行。與會評論家、師生代表從各自的學術背景、生活閱歷和閱讀體驗等方面對作品進行了研討,從文本層面、社會層面、文化層面多角度進行了闡釋和解讀,高度評價了小說的文學價值和時代意義。
生態(tài)題材的一次有益嘗試
1962年,美國作家蕾切爾·卡遜出版了《寂靜的春天》一書,講述了一個美麗村莊因化肥、農藥的過度使用和其他外部污染而遭毀滅的故事。這本書的出版對當時的西方國家影響巨大,生態(tài)話語由此勃興。
長篇小說《舊林故淵》以陶淵明詩歌中的“魚”和“鳥”為意象,講述了一個千年漁村因圍湖造田,生態(tài)遭到破壞,經過沉痛反思后村民建設生態(tài)新農村、重塑生態(tài)環(huán)境的過程。“小說體現了保護傳統村落、振興現代鄉(xiāng)村的主旨,與當前國家正在推進的生態(tài)文明建設相呼應,是一部很有現實意義和思想深度的作品。”國家民委專職委員、中央民族大學黨委書記張京澤評價說。
小說的開篇描繪了錦鯉這個千年漁村令人驚嘆的美麗畫卷。“小說至少向讀者展示了3幅畫,第一幅是千年漁村生活全息圖景畫,第二幅是中國鄉(xiāng)村田園山水畫,第三幅是鄉(xiāng)村人物畫,讀起來有賞畫品詩的美感。”中國新聞出版?zhèn)髅郊瘓F黨組書記、董事長馬國倉說。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人與自然的關系是和諧的。《逸周書·大禹篇》記載:“春三月,山林不登斧斤,以成草木之長;夏三月,川澤不入網罟,以成魚鱉之長。”在錦鯉村,祖祖輩輩也遵循著“漁網不能太密”的傳統。
然而,圍湖造田20萬畝,不僅讓錦鯉村遭受了旱澇災害、山體崩塌、大堤潰壩等自然災害,而且也讓錦鯉村的漁業(yè)經濟受到了巨大的影響,連本村人要吃魚蝦蟹都要到其他地方去買,極具諷刺意味。
小說評論家魯太光認為,回歸是《舊林故淵》中一個重要的潛在線索。小說通過錦鯉村的悲劇故事,把美好的東西打碎了給人看,展示了人與環(huán)境之間深刻的相互依存關系,從而順理成章地導出“當今社會應當從對政治、經濟的追求,慢慢轉向對文化、環(huán)境的追求”主題。
中央民族大學文傳學院教師閆作雷認為,雖然同為生態(tài)主題的小說,但《舊林故淵》與《三體》《寂靜的春天》存在顯著差異。《舊林故淵》以歷史化的眼光去看問題、想問題,努力維持一種“平衡”,即經濟發(fā)展與生態(tài)環(huán)境之間不是完全對立、互相否定的關系。作者并沒有簡單化、情緒化地指責“農業(yè)學大寨”和改革開放初期片面追求經濟發(fā)展這兩個時代的荒唐,而是道盡了發(fā)展中國家的無奈。
別出心裁的寫作范式
“大時代,小敘事,并不是每一個作家都能駕馭得心應手的。作為非職業(yè)作家,吳仕民在小說里展現了他把握時代節(jié)奏、精準再現生活的能力。”作家出版社副總編張亞麗說。
文學評論人劉大先認為,《舊林故淵》的歷史敘事,既區(qū)別于十七年文學時期(1949—1966年)的政治敘事,但也與文學史上講的新時期(1976年以后)以來側重于傳統與現代的沖突,或者“后新時期”(1989年以后)從革命史轉向家族史、私人史、欲望史等個人主義敘事不同。《舊林故淵》的敘事屬于一種“生活史”的敘事,而且與上世紀90年代“日常生活的審美化”中的那種日常生活有所區(qū)別,這種生活史是普通老百姓素樸的生活。
“正如席勒所說,‘詩有兩種,一種是素樸的詩;一種是感傷的詩。’這部小說本身就是一種自然式的產物,它不是靠虛構和想象,而是靠觀察、描摹和分析,來對這個跨度長達幾十年的時代進行塑寫。”劉大先說。
而對這種“素樸生活”的描摹,劉大先認為,作者采用了一種“去戲劇化”的表現手法。“這部小說寫的是群像,并不是要塑造‘典型環(huán)境中的典型人物’,而是要塑造大時代變遷中種種復雜的關系。小說的7個篇章就是7種關系,這7種關系寫的是歷史進程中的復雜性。因此,這部小說不是圍繞某一個主角來敘事。但在寫這些關系的過程中,哪怕是一個小人物,也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劉大先說。比如,有一個大隊書記叫喬新根,在修大堤的時候,他試圖侮辱大櫓的未婚妻江秀葦,這是一個反面形象。但在抗洪搶險的時候,他又救了一個解放軍,犧牲了自己,這樣一個小人物的故事也非常耐人尋味。
與會專家認為,小說別出心裁的寫作范式,在于作者獨特的人生體驗。吳仕民有多重身份,既是領導干部,又是學者,也是作家,曾在國家民委、全國人大工作,長期致力于我國的民族團結進步事業(yè)。因此,他的小說能夠秉持更為客觀、理性的態(tài)度來審視人與自然、發(fā)展及保護之間的關系,有人評價其小說具有“清醒的現實主義”特質。
充滿詩意的文學表達
文學是一門語言的藝術。宏大的文學大廈,要靠精美的語言來細致搭建。研討會上,與會專家對小說充滿詩意的表達方式給予了高度評價。
馬國倉認為,整部小說讀來有品詩的味道。“通讀這部作品,給人一個突出的印象就是:作者愛詩、作品多詩、語言如詩。幾乎每一章里都有詩或是歌出現,書名也是由詩而來,加之全書內容如詩般的生活畫卷,感覺整個作品是詩化的長篇小說,是一個漁村的史詩。”
文學評論人李云雷認為,小說引人注目的是對傳統文化,包括詩詞的化用。“作者的書寫有著當代文學特別缺少的文化底氣。當代文學中有一種粗鄙化的傾向,熱衷于展現人性惡的一面,但《舊林故淵》里對人和人關系的描寫,對自然規(guī)律的描寫,對風景的描寫,突出了鄉(xiāng)村真善美的一面。”
中央民族大學文傳學院副院長楊天舒認為,《舊林故淵》是一部含義豐富的生態(tài)主義小說文本,表達了中國古典山水和田園文學所追求的天人合一,人的心靈與自然山水草木相和諧的狀態(tài)。
中央民大博士生張敏表示,小說中隨處可見生動鮮活的民間傳說、神話故事、歷史掌故。作家巧妙地利用這些傳說故事介入小說敘事,推動情節(jié)發(fā)展,不僅拓展了作品的歷史文化視域,也倍增了可闡釋的象征空間。
研討會上,專家也就這部小說的敘事方式和語言表達方式提出了一個問題:在歷史的車輪行進到現代社會后,人們從原來的漁業(yè)生活、農耕生活進入到日益工業(yè)化、商業(yè)化社會,古典的詩意在當下還有無可能?人的道德、情感結構發(fā)生了巨大的變遷,應該走什么樣的路?
對此,吳仕民在現場進行了回應:“小說創(chuàng)作是對過去的一種回顧、思考,對未來一種瞭望、期盼。文學是人學,通過文學形式把人性寫得生動、深刻、靈動。我想表現人類向往自由、逃脫羈絆、回歸自然的生活,但這種理想的生活方式只能存在于意念之中。我們對這種理想生活的追求不可以停止,哪怕它是痛苦的、反復的,這種追求自有它的價值。這就是生命的意義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