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7年出生在美國佐治亞州哥倫布的卡森·麥卡勒斯是上世紀美國最重要的作家之一。才華橫溢、極富創(chuàng)造力的麥卡勒斯年少成名，19歲就在著名的 《小說》 雜志上發(fā)表了第一篇短篇小說 《神童》，23歲發(fā)表的長篇小說 《心是孤獨的獵手》 轟動一時，并成為文學經(jīng)典。麥卡勒斯在30歲之前就已寫出她此生所有重量級作品。她的創(chuàng)作體裁多樣，包括中長篇和短篇小說，劇本、詩歌和隨筆，等等。英國當代著名作家普里徹特稱麥卡勒斯為“當代最優(yōu)秀的美國小說家”；當代美國批評家沃爾特·阿倫稱她為“僅次于福克納的南方最出色作家”；而英國著名作家和評論家格雷厄姆·格林則認為麥卡勒斯和福克納是自 D.H.勞倫斯之后僅有的兩位最具原始詩意深情的作家。格林認為麥卡勒斯的寫作比福克納更為清晰，而且與勞倫斯不同，她的寫作不攜帶任何教誨。作家蘇童在談到他對麥卡勒斯的偏愛時說：“我讀到 《傷心咖啡館之歌》 之時正值高中，那是文學少年最初的營養(yǎng)，滋潤了我那個時代的閱讀，可以說是我的文學啟蒙。”

縱觀麥卡勒斯的寫作，孤獨是她最為關注的主題。她認為孤獨是絕對的，最深切的愛也無法改變?nèi)祟愖罱K極的孤獨。而被拒絕和得不到回報的愛則是她關注的另外兩個主題，這也是她自己愛情生活的寫照：不斷地追求，不斷地被拒絕。這兩個主題在《傷心咖啡館之歌》 里都得到了充分的展現(xiàn)。對麥卡勒斯來說，精神上的愛遠優(yōu)越于肉欲之愛。

麥卡勒斯內(nèi)心敏感，感情豐富外露，想象力極為豐富。生活在幻想世界里的麥卡勒斯對生活充滿激情，構成了她錯綜復雜的個人感情生活。在她的一生里，生活和寫作相互映照，難分彼此。小說 《傷心咖啡館之歌》里，麥卡勒斯借助主人公悲慘的命運暗示：任何形式的三角戀，其結果都會以失敗告終，愛會把付出愛的一方推向孤獨的深淵。而麥卡勒斯夫婦與音樂家大衛(wèi)·戴蒙特之間的三角戀情正是發(fā)生在麥卡勒斯寫作這部小說的過程中，印證了麥卡勒斯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在我的小說中發(fā)生的每一件重要的事情，都發(fā)生在了我的身上———或者終究將會發(fā)生。”麥卡勒斯把這部小說的手稿送給了戴蒙特。

研究麥卡勒斯的學者弗吉尼亞·斯潘塞·卡爾和很多評論家都認為，綜合各種因素，《傷心咖啡館之歌》是麥卡勒斯最好的一部作品。麥卡勒斯自 己聲稱這篇小說的靈感源自她在紐約布魯克林高地一家酒吧見到的一個駝子。小說采用民謠敘事手法，敘事者時而采用陳舊的措詞，時而簡明扼要，優(yōu)雅從容地講述著一個傳奇故事。小說以音樂般的開篇向讀者描述一個荒涼、被遺棄的小鎮(zhèn)，從一扇窗口露出的一張蒼白而性別不明的臉。然后話鋒一轉，讀者被帶到 了小鎮(zhèn)的過去，小說的主角阿梅莉亞小姐，一個長著斗雞眼，身高逾六英尺的女子登場了。而另一主角利蒙表哥，一個身高不足四英尺的駝子也以一種奇特的方式登場。這是一個夸張、戲劇性很強的故事，主要人物性格怪異矛盾，每個人都存在生理或心理上的缺陷。阿梅莉亞小姐一方面貪婪好斗，另一方面卻免費為鄉(xiāng)親治病。身高不到四英尺的駝子利蒙表哥長相猥瑣，卻給咖啡館帶來了一派生機。阿梅莉亞小姐的前夫馬爾文·梅西相貌英俊，但性格殘忍。作為配角的村民則是一群膽小冷漠、愛看熱鬧的人。

麥卡勒斯借助阿梅莉亞小姐、利蒙表哥和馬爾文之間的愛恨情仇闡述了 自己的愛情觀：“如果一個人非常崇拜你，你會鄙視他，不在乎他———你樂意去崇拜的人恰恰是不注意你的人。”小說中有一段對愛情本質(zhì)的探討，體現(xiàn)了麥卡勒斯對愛情的一貫認知：“世界上存在著施愛和被愛這兩種人，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人。通常，被愛的一方只是個觸發(fā)劑，是對所有儲存著的、長久以來安靜蟄伏在施愛人體內(nèi)的愛情的觸發(fā)。……最稀奇古怪的人也可以成為愛情的觸發(fā)劑。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曾祖父，仍會愛著二十年前某天下午他在奇霍街上見到的陌生姑娘。牧師會愛上墮落的女人。被愛的或許是個奸詐油滑之徒，沾染了各種惡習。……愛情的價值與質(zhì)量僅僅取決于施愛者本身。”麥卡勒斯正是通過阿梅莉亞小姐、利蒙表哥和馬爾文三人之間的追逐和被追逐關系展現(xiàn)她的這一觀點。麥卡勒斯在小說中對被拒絕和得不到回報的愛做了進一步的闡述：“正因為如此，我們大多數(shù)人更愿意去愛別人而不是被人愛。幾乎所有人都想做施愛的人。道理很簡單，人們只在心里有所感知，很多人都無法忍受自己處于被人愛的狀態(tài)。被愛的人害怕和憎恨付出愛的人，理由很充分。因為施愛的一方永遠想要把他所愛的人剝得精光。”而身強力壯的阿梅莉亞小姐和身高不足四英尺的駝子利蒙表哥之間的愛情則說明：精神之戀遠比肉欲之愛重要。這篇民謠形式的小說在場景轉換，人物白描，氣氛烘托，象征性隱喻，關于愛情的毫無理由的神奇與殘酷，以及心靈對之匍匐的不可理喻等方面展現(xiàn)了麥卡勒斯大師級的水準。蘇童在講述自己讀這部小說的感受時曾說過：“我不禁要說，什么叫人物，什么叫氛圍，什么叫底蘊和內(nèi)涵，去讀一讀 《傷心咖啡館之歌》 就明 白了。”這部小說先后被改編成話劇和電影，改編的話劇在百老匯連續(xù)演出了123場。

審視麥卡勒斯的一生，濃郁的藝術家氣質(zhì)造就了她強烈的唯我主義，她性格孤僻桀驁，在追逐浪漫關系的過程中往往做出極端的行為，傷害對方的同時也傷害到自己。她的這些特質(zhì)也反映在她的作品中，使得作品擁有強烈的戲劇性，人物特征鮮明、行為古怪，甚至有點荒誕，給讀者極強的感官刺激。正因如此，她的主要作品幾乎都被改編成話劇、電影或電視節(jié)目。通過閱讀麥卡勒斯的這些代表作，讀者可以窺探到她北上漂泊追求夢想的情感體驗，和她怎樣最終成為一代文學大師的痛苦而精彩的歷程。

(作者為 《傷心咖啡館之歌》 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