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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空響炮》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2018年04月24日09:32

    《空響炮》 王占黑 著 上海文藝出版社2018年03月出版 ISBN:9787532165537 定價:28.00元

    賴老板像只烤架上的扒皮鴨子,翻了個身,又翻了個身,幾圈下來,被窩里的熱氣都抖盡了,還是睡不著。老板娘悶頭大罵,做啥!要吃西北風到外頭去吃!隔著被子橫生一腳,幾乎把賴老板踹落到地板上。

    賴老板不敢響,趕緊爬回來捂好。他有數(shù),老婆并非憑空出氣的人,生意做不下去,誰心里都不痛快。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吃西北風了。想他賴明生摸爬滾打五十年,游過街,干過群架,下過崗,上過本地新聞,什么扛不住,從沒像最近一個月這么吃喝無味的。今天這頓年夜飯,白酒過二兩,他就不想再動了。哈著冷氣晃了一歇馬路,回家躺下。

    往年這一天,賴老板吃酒到八九點鐘,一張大紅臉直奔老友家,通宵麻將伺候。年關(guān)這副麻將,比年夜飯還要緊。輸贏多少,不管,只管開心。賴老板最喜歡零點將至的時候,香煙繚繞,打開窗,家家戶戶的炮仗都躥起來了,漸漸吞沒搓牌的聲音,眼底眼外,噼里啪啦一陣亂響。賴老板聽不清上家喊了什么,亂吃亂碰,碰錯了,三家大笑,他也跟著笑。胡鬧到一點寬,外面動靜小了,幾人又卯足精神玩起來。六點散場,賴老板出來,走在滿地厚厚的紅紙屑上,嘎吱嘎吱,鞋底不沾地面,像在大雪里。一腳一腳,他覺得自己踩在了錢上,五十響的,十五塊,一千響的,五十塊,一萬響的,踩起來更加適意,軟綿綿的。

    一年到頭做的生意,若都在除夕夜放掉,能從腳下鋪到哪條街呢,賴老板總是邊走邊盤算。走到自家店門口,卷簾門拉開,照例放一支開年炮仗,一千響的大地紅,討個好彩頭。然后回家,一碗大餛飩下肚,安心睡去。

    這半年來,賴老板的生意越做越差。原來橫幅滿城,新年起不準放炮仗了,放了要罰款,從此誰還敢呀。做到年底,店里忽然回光返照,人人都想最后再過一次手癮。元旦前夜,卡在禁燃令的口子上,城里像遭了空襲一樣,硝煙彌漫,爆炸聲此起彼伏,耳聾的老人都嫌吵到吃不消。賴老板就坐在店里聽,數(shù),轟隆隆的是高升炮,嘶叫亂躥的是禮花彈,噼噼啪啪的是電光炮。坐到十一點多,關(guān)了張,他在自家門口點了支一萬響的財神到,響完,正好零點。

    過了這天,再沒有人來買炮仗了。賴老板的炮仗生意,算是正式做到了頭。

    到不到頭,都是自己鋪的路。城里大大小小禮花店,并非全數(shù)倒閉。早有人勸,賴老板啊,這樁事體,總歸是沒辦法了。要么,也去進一點電子的賣賣,蠻好的,總算沒有斷掉這只生意頭呀。

    電什么子!買來聽個響,地上不留紅,像什么樣子,有這種喜慶法嗎!話雖這么喊,賴老板畢竟還是膽子小,生怕新炮仗成本高,賣不動,想來想去想不好。結(jié)果卻叫隔壁阿大香燭店先占為王,搞了個電子炮仗代售點,勢頭一下打開了。

    賴老板頭上眼熱,腳上硬是不肯跟風,他講,假炮仗,沒意思!李阿大我曉得的,年輕時候就這副德行,討不到老婆,對牢洋火柴上的圖,一邊看一邊弄,沒骨氣的。這種事體,我賴明生不做!

    李阿大搶了賴老板的飯碗,名聲臭了半條街。

    從北京路動遷到愛國路,又縮進細長的八達弄,喜鋪批發(fā)街歷經(jīng)三搬兩搬,回頭客都沖散了,生意人也走了大半。留下的幾戶,同住在附近的老小區(qū)里,幾十年擺下來,各做什么,也自成規(guī)矩了。弄堂南北兩道口,南面數(shù)過去,連著幾間餐飲衛(wèi)生用品店,幾間炒貨鋪子,喜糖鋪子,再過去是喜帖店,炮仗店,香燭店,自然形成了這種布局。買東西的人一路買過去,是很順的。阿大就在賴老板的隔壁。

    早幾年就有風聲流竄,出事啦!市區(qū)不讓放炮啦!一下愁死了喜鋪街上好幾家店面。一時間撤的撤,變的變,留下賴老板一家獨大,大到幾乎只賣鞭炮,樣式齊全。只是消息年年傳開,禁令卻始終不見。賴老板叉著腰站在店門口,不會錯,事體還沒成。想要砸我賴明生飯碗么,還要再等一歇!

    平日里,稍有風吹草動,喜鋪街上的小老板就站在各自店門口,隔著一條馬路喊過來,喊過去。阿大坐在旁邊聽,概不參與。阿大向來不做發(fā)財夢,一間香燭鋪,幾十年開下來,仍是五平米的店面,賣點黃紙錫箔,線香紅燭,再無別的品種。可如今紅事也好,白事也好,燒香燒紙在城里愈發(fā)不時興了。只剩幾個老太太癡迷拜佛,勤快光顧。阿大倒也不急,做了回頭客的,丟不了,新客人,阿大也不指望。反正一家老小齊全,不用多想,家里老太婆管小孩,阿大就看住這爿店。

    女兒卻是能干人,聽說城里要禁燃了,心中幾粒算盤珠鐺啷啷撥了起來。很快打聽來一種假炮仗,只充電,不點火,賣得貴一點。女兒牽線搭橋,廠家的直銷點就開進了阿大香燭店。阿大不吭聲。

    九月里,禁燃令一出,燒著了半條喜鋪街。眾人本是跑去看火燒眉毛的賴老板,一抬頭,呆住了。風水輪流轉(zhuǎn),叫阿大搶先啦。隔壁香燭鋪裝了新門面,××電子爆竹,底下拉著禁燃橫幅。眼熟的阿大招牌,退位讓賢,拆下來堆在角落。店里半邊舊貨,半邊炮仗。

    這架勢,等于是打了隔壁賴老板一巴掌,還破了一行歸一行的規(guī)矩。喜鋪街上的老實頭阿大轉(zhuǎn)眼成了趁火打劫的強盜。人們當面說,背后說,阿大心思這么壞,不作興噢。

    阿大躲在倉庫里悶頭折紙元寶,不肯出來露面。

    年三十,阿大一家三代人吃得開心。女兒舉杯,祝阿爸來年生意興隆。阿大卻憋著一張苦瓜臉,悶頭吃菜。女兒講,阿爸不要急,新物什嘛,慢慢會賣得好起來。

    阿大只覺得滿桌都是黃連,真真說不出的苦。

    吃完飯,孫子纏著阿大放魔術(shù)彈。每年除夕,阿大都從隔壁買一捆甘蔗似的煙花,在陽臺上放給孫子看。握在手里,一點,砰,一個流星沖上天去了。囡囡,今年沒有了。阿大回屋拿出電子炮仗,孫子不要,偏要看天上躥的。

    阿大有點怨這個假炮仗,能造個帶聲響的,怎么就沒有能沖天的呢。好不容易找出去年中秋玩剩的火花棒,孫子關(guān)起門來甩,火星四濺,熏得家里烏煙瘴氣。玩過了,孫子還要討,阿大說,囡囡,沒了呀。孫子又改要擦炮,阿大說,囡囡,真的沒了呀。

    什么都沒有,孫子翻了臉,一哭二鬧,第三樁事,就是吵著要去找對面樓的阿興大伯伯。

    瘸腳阿興臥在客廳的彈簧沙發(fā)上,香煙一根接一根不肯停。周圍安靜得很。老娘走了三個月,遺物清理完,家里房間總算騰給他了,可阿興偏要在這只縮了三十多年的沙發(fā)上繼續(xù)度日。

    瘸腳阿興一輩子跟老娘過。老娘講,瘸腳頂可憐了,人家聾子討聾子,瞎子討啞巴,我們阿興偏偏連個歪頭都討不到,光桿司令一根豎到老。老婆討不到,生活還是要做的。瘸腳阿興每天在私人老板廠里打工,回來沒啥事,就站在樓下抽煙。逢年過節(jié),家里不是老娘燒飯,就是大哥請客招待,瘸腳阿興萬事不管。不吃酒,不打牌,年頭上的鈔票,全丟在幾支小煙花身上。臘月里,人們?nèi)ヅ谡痰暧嗁弾浊兹f響,招財進福,瘸腳阿興卻專門挑些小孩喜歡的物什,長槍短炮捧回屋去。

    今年跑過去,賴老板只朝他遠遠地擺手,沒啦,沒啦。

    小區(qū)里的人都叫他瘸腳阿興,只有小孩會喊一聲,阿興大伯伯。小孩長大了,也改口隨大人叫。不過總有新的小孩出來,客氣地喊大伯伯,這一點阿興深信不疑。就像那些追在阿興屁股后面玩炮仗的小把戲,一年年長大,不喜歡了,終歸會有新的小把戲沖過來,兩只眼睛牢牢盯住阿興手里的火星不放。

    瘸子阿興在自家樓下玩炮仗,像釣魚一樣,是玩給別人看的。平地上扔幾粒柑橘籽模樣的摔炮,舉著火花棒走來走去,小孩子看到了,就記住了,附近有個好白相的大人。一得空,幾個人沖過去,圍著阿興轉(zhuǎn)。這一轉(zhuǎn),叫瘸腳阿興開心的事體全轉(zhuǎn)出來了。

    阿興放鞭炮放得響,小孩怕,就同他躲到一塊去。阿興摟著小孩,捂耳朵,捂眼睛,手指漏出一道縫,叫他偷偷看。阿興拿土裹著擦炮,埋在老酒瓶里,香煙頭一點,砰,土飛了半仗高。阿興喊,打仗啦,快逃啊,小孩嚇得躥來躥去。阿興再一個個去找,變成了玩迷藏。

    阿興喜歡沖天炮,和小孩子追逐著玩手持升天。誰的小手沒握住,沖歪了,筆直躥到阿興的屁股上,阿興拖著一條條軟綿綿的腿,飛快扭動著,回頭又看不見,轉(zhuǎn)眼冒了煙,在樓下跳來跳去,小孩笑得開心,阿興大伯伯屁股上燒了個洞,哈哈哈哈。瘸腳阿興也跟著笑起來了。

    瘸腳阿興買的炮仗稀奇古怪,地上躥的火老鼠,天上飛的魔術(shù)彈。阿興教會小孩,小孩就作弄他。膽子大的把火老鼠砸到睡覺的大黃狗身上。黃狗嚇醒,追出來,阿興跑得慢,被黃狗咬著褲腳管不放,小孩躲在邊上笑。阿興毫不在意。

    到了夜里,鐵絲煙花最好看,阿興叼著香煙,給來玩的一人發(fā)一根,湊近嘴巴一碰,火花呲呲地炸開來,蹭在阿興臉上,好像臉上生了火花。滅了一根,再點一根,玩到大人來找小孩了,老娘也開了窗,喊阿興回來。

    這些事體,瘸腳阿興記得清清楚楚。現(xiàn)在老娘走了,連這些一并帶走了。夜里不放炮,小孩不出門,外面靜絡(luò)絡(luò)的。瘸腳阿興躺在沙發(fā)上,彈簧戳破了海綿,頂著他的屁股,硬邦邦的,好像被一根魔術(shù)彈頂著。地上散落著去年沒用完的火花棒。阿興想不通,大的不準放,講出來是有道理,小炮仗憑什么也不可以呢。

    阿興心里不暢快,揀起三根,插在老娘遺照前的香爐里,煙頭一碰,火花呲呲呲躥上來,照亮了客廳一角。阿興講,老娘啊,過年了噢。新年好呀。

    三支香很快就滅了。瘸腳阿興拉了百葉窗,爬到八仙桌底下,悄悄把剩下的火花棒都點燃了。可是從外面看過去,阿興家和樓上樓下一樣,黑乎乎的,半點光亮都沒有。

    看到小區(qū)里沒有半點火光,燙頭就放心了。幾個鐘頭下來,燙頭覺得自己一雙膝蓋幾乎要蹲麻了,腦子也發(fā)昏了,年夜飯吃過什么,她一點都不記得了。后排幾個組員哈欠連天,有人在手機上看晚會直播,有人幾乎靠著樹睡著了。燙頭站起來,狠狠地拍了那人一下,準備換一種工作方式,繞小區(qū)走幾圈。

    這些日子,燙頭忙得像個陀螺,白天挨家挨戶打預(yù)防針,夜里帶一批紅臂章站崗放哨。燙頭以身作則,連續(xù)值了好幾個夜班。分組劃區(qū),蹲點巡邏,這些任務(wù)讓她感覺自己仿佛置身于另一次氣氛緊張的嚴打之中。

    第一年禁燃,滿城拉橫幅,喊口號。上頭關(guān)照了,務(wù)必確保萬無一失。不能讓市民心存僥幸,以為偷偷放完跑了,社區(qū)抓不住現(xiàn)行。若是一家得逞,其他人看樣學樣,從此便肆無忌憚了。尤其是除夕夜,哪片街道出錯,哪個就要挨批。責任之重,燙頭命令自己,再累再乏,眼皮子一刻都不能耷拉下來。

    天冷得不行,躲在樹堆里還好,出來一走,寒風颼颼地刮過來,像一支支冷箭從臉上擦過去。眼前嗖嗖亂躥的,還是那幾只死活趕不走的野貓。從前野貓泛濫的時候,放一回鞭炮,總能清凈好幾天,現(xiàn)在只能任之由之了。也許春天一到,野貓一叫,居民又要投訴了。不過燙頭沒心思煩惱野貓的事了,零點將至,形勢和室外溫度一同嚴峻起來了。燙頭帶著一組人前后掃視,隨時沖向犯罪現(xiàn)場。

    燙頭的鼻子是很靈的,她總覺得飄過來的風里夾雜點熟悉的火藥味,正是她期待的氣味。怔了一會,模模糊糊的鞭炮聲就正式從耳邊響起來了。一群人循聲沖過去。一看,不是這棟,往前去,也不是那棟。仔細聽再趕過去,卻被小區(qū)最西面的圍墻擋住了。虛驚一場,看樣子是隔壁小區(qū)出了事情。

    奔波半天,燙頭縮在厚重的羽絨服里氣喘吁吁。來來來!燙頭叫組員們圍過來,幾個人貼在墻上聽著對面的鞭炮聲,高興極了。隔壁小區(qū)紅旗拿不到了。聽完,她忽然又有點失望,想自己埋伏了這么多天,一個都沒抓到,也算是白辛苦了。燙頭并非沒有設(shè)想過,要用什么樣的姿態(tài)上前制止,什么樣的口氣向上級匯報,以后又如何跟熟人講述這段經(jīng)歷。現(xiàn)在她只好安慰自己,抓不住人,至少抓住獎金了。

    燙頭走回原來的據(jù)點,摸出手機,看到工作群里好多人發(fā)來了喜報。比如對面小區(qū)及時阻止了一個放焰火的老頭,和平公園里捉住一個點炮仗的,環(huán)城綠化帶上有一伙偷玩刮炮的中學生。燙頭伸出僵硬的手指,打了一個O,迅速收到了幾個大拇指。燙頭笑了,看了看時間,再堅守一會,就可以回去睡覺了。

    燙頭打了個噴嚏,響得在頭頂聽到了自己的回聲。她嚇了一跳,感覺小區(qū)從沒有這樣安靜過。

    馬國福搬來十年多,覺得小區(qū)從來沒有這樣安靜過。他蠻高興,總算能在除夕夜睡個好覺了。要說倒霉,馬國福覺得全單位也沒誰比得過他,算上明天這趟工,這已經(jīng)是他連續(xù)第五年輪到年初一開頭班車了。其他線路的師傅都說,阿福,你肯定是被排班的人故意穿小鞋了。馬國福講,我不曾呀。同線路的則說,阿福,動腦子呀,你不給運營部送水果么,他們只好把爛桃子送給你吃了。

    馬國福為此翻出日記本,果然,他開了十八年公交車,有五年輪到年初一頭班車,四五點鐘爬起來。五年輪到年三十夜班車,飯桌上吃不成老酒。剩下的,不是初二初三頭班車,就是二班車,總歸是輪不到休息。馬國福朝散亂一地的日記本發(fā)呆,搖頭。好在馬國福并非吃不起苦的人,他只是想算算清楚,自己這些年都是怎么過來的,從沒想過要改善處境。他甚至覺得,我不開頭班車,也總有別人要開,無所謂的。

    不過輪到年初一開頭班車,馬國福還是最頭疼的。克星就是零點的炮仗。照說,一個四點起床,五點到單位,五點半發(fā)車的人,理應(yīng)十點就睡下了,可是這夜,鞭炮一響,馬國福無論如何都進不去夢鄉(xiāng)。砰,啪。砰,啪。十一點到一點,馬國福完全是醒著的,心跟著炮仗跳。兩三點鐘,模模糊糊睡著,隱約還能聽到點動靜。很快的,上班鬧鈴叫起來了。馬國福感覺自己像一個打了通宵麻將的人,爬出床,頭重腳輕。吃點喝點,就匆匆往單位去了。一路上天是漆黑的,地上卻是軟塌塌的,輪胎碾過去,好像不太穩(wěn)的樣子。酒鬼還在街上晃蕩,年輕人也是,馬國福望著一圈一圈路燈底下被照亮的炮仗屑,總想著自己哪天也能玩?zhèn)€通宵,睡到中午。可事實總是睡不夠,還要忙一整天。年頭上的公交是很難開的,車上人多,路上人更多。頭班車開到城郊,載了早起等候進城的老年人。然后是上午走親戚的,中午吃飯的,下午出來逛街的。一把方向盤拉來拉去,唯獨自己哪兒也沒去。

    現(xiàn)在好了,城里不準放炮,晚上能睡飽了。四下寂靜,不看手表,都不知道自己身處新年還是舊年。馬國福備好早飯,開好鬧鈴,早早上了床。一躺下,他卻忽然毫無睡意了。周圍太安靜了,安靜得他聽到了各種微弱的動靜,野貓亂躥,社區(qū)巡邏,電視節(jié)目和小孩吵鬧。聽得越多,越是難以入眠。馬國福真是要被自己氣死了,好不容易沒了炮仗,自己卻不習慣了。

    不過他實在不是個愛動氣的人。睜著眼睛,等著時間一秒一秒過去,也許自己在哪一秒就突然睡過去了。他漫無邊際地想,自己還有十年就退休了,再也不用早出晚歸。他要買一部自己的車,越野的,開出去旅游,去新疆,去西藏,成天開在能開一百碼以上的高速公路上,再也不用按著喇叭,掛著低擋,在擁擠的市區(qū)里鉆來鉆去了。

    他這么想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眼前的馬路一片寬敞,恍惚間進入了純白色的夢。

    恍惚間看到明天的馬路一片干凈,老棉襖樂得在被窩里笑出了聲。

    老棉襖今年又沒回老家。買票真是個難事,自己去窗口排隊,總也輪不到,托工友去買呢,動不動就要加錢。什么兩眼淚汪汪,老棉襖算是看明白了,老鄉(xiāng)見老鄉(xiāng),一個騙一幫。他只好縮在河邊的矮房里,等開了春,挑一班容易買的車回去,好歹能拜上個晚年。

    老棉襖來了三年,總覺得適應(yīng)不了此地的冬天,乖乖,光是冷,不下雪。夜里褲子一脫,兩腳一蹬,乖乖,好像鉆進了電冰箱,牙齒咯咯咯撞出了響聲,嚇得他從此睡覺不敢脫秋褲。老棉襖心想,人人都說南方好,誰曉得,這寒氣滲進來不要命啊。

    一過立冬,老棉襖就在他的環(huán)衛(wèi)馬甲外頭裹了件軍大衣。小區(qū)里的人見到了,就老棉襖老棉襖這樣喊他。喊多了,老棉襖反倒對自己的大名有點陌生了。他想,這倒也好,老家一個名,外地一個名。到臘月里,軍大衣也不管用了。早起上工,岸邊濕氣重,老棉襖揮著掃帚,膝蓋呀肩膀呀直發(fā)涼。

    唯獨年頭上幾天,老棉襖覺得自己哪怕是赤膊上陣,也能掃出一身汗來。工友里流傳這樣一句話,千怕萬怕,最怕大年初一。鬧騰的一夜過去,推開門,火藥味還沒消散,濃濃地凝結(jié)在風里打轉(zhuǎn)。走出去一看,馬路也好,小區(qū)也好,滿地火紅的炮仗屑,碎紙卷,鋪在地上的不說,粘在泥水中的,掛在樹枝上的,還有吹進樓道里的,老棉襖一雙眼睛瞥到哪,手就得掃到哪。有時手氣太好,毫無防備就中了頭彩。

    比如前年大清早,老棉襖走在路上,總覺得腳下硬邦邦的。啪一聲,踩住幾根尚在喘息的火藥卷,給棉鞋底炸出了洞,嚇得他心怦怦怦地狂躥,一時間像唐僧怕踩死螞蟻似的,踮著腳前進。可手腳慢了也不行,八九點鐘,人們一覺睡醒來,又要放第二撥鞭炮了,害老棉襖忙得連抽根煙的工夫都沒。

    若放在平時,早班或是晚班,老棉襖空下來,坐在長長的掃帚柄上,好像坐在自己的扁擔上,抽根煙,放松一會,和鍛煉的人,買菜的人打個招呼,朝著河望野眼。老棉襖覺得,有日頭照著的時候,南方的河還真是好看呀。

    說起來,老棉襖也挺手癢的,好久沒點過炮仗了。城里不行,過年不夠味。他想到了老家,年頭上的鞭炮放得像打仗一樣,那陣勢,叫人聽著耳朵舒暢。自家的院子里,想怎么來就怎么來,放完炮也不急著收拾。隔一夜,風吹走一點,再隔幾夜,又吹走一些,地上自然就干凈起來了。即便過完年,偶爾撿到了炮仗屑,也還覺得喜慶呢。

    老棉襖搓搓手,點了一根煙,煙頭毫無聲息地燒著。他決定了,這次回家,一定要去放個夠。

    賴老板毫無睡意,爬起來開窗,點了一根煙。零點過了沒,城里沒有半點動靜。天上烏漆抹黑一片,四周安靜得嚇人。豎起耳朵聽,隔壁有幾戶看春節(jié)晚會的人家,電視機開得太響了,襯得整個小區(qū)更加死氣沉沉。

    要是不講,真不曉得這是過年呢。賴老板忽然氣急了,卻不再為生計發(fā)愁,純是一腔正義憋在胸了。一口煙吐出來,唉,這種日腳,過得是一點樣子都沒有了。

    雙響炮也好,電光串也好,賴老板總覺得,炮仗的效果,和防空警報是一樣的。譬如要把全小區(qū)快速集中起來,點一串鞭炮最好。沒辦法,人愛軋鬧猛呀。往日里,十發(fā)禮炮響出一發(fā),遠近居民就紛紛開了窗,探了頭。響過三發(fā),閑著的走出家門,循聲過去看看,誰家辦事體呀,新娘子好不好看呀,婚車氣不氣派呀。運氣好一點,還能撈到幾支中華,一包喜糖。拿回家去,沾沾喜氣,飯桌上又有事情好講了。

    現(xiàn)在沒了炮仗,結(jié)婚變成了打地道戰(zhàn),這頭悄悄送嫁,那頭悄悄迎娶,好像多見不得人似的。搬家的呢,進出毫無聲響,什么都沒聽見,什么都不曉得,隔壁就添了戶新客人。少了這點動靜,叫干巴巴圍觀的人徒生尷尬,辦事的也總覺不夠體面,只好變著法子出聲響。有人想出來搞車隊鳴笛,結(jié)果吃了罰單。有人現(xiàn)場奏樂,這下倒便宜了沉寂多年的鑼鼓隊,吹吹打打又有活接了。賴老板越想越氣。

    敲鑼打鼓,多少鄉(xiāng)氣,不曉得的還當是送葬呢,好跟千響萬響炮比嗎。賴老板手指一松,煙屁股從陽臺縫里漏下去。

    剛落下去,只聽得砰的一聲,耳邊一陣余音。賴老板吃了一驚。不可能啊,我這是煙屁股,又不是炮仗卷,怎么炸得開來!還沒回過神,緊跟著又是幾聲巨響,砰,砰砰。

    躺下的人都清醒了。砰過五聲,老老小小都穿上衣服,開窗開門來望了。頂樓窗口有人喊,河灘邊!在河灘邊!眾人往南面河岸望去,什么煙火都沒看到,天上仍是灰黑一片。

    燙頭剛往回家的路上走了沒幾步,一回轉(zhuǎn),循聲趕去。她有點緊張,沒想到自己一根弦崩了這么多天,竟在如釋重負的時刻,突然被推到拉弓口上。冷靜下來聽,聲音確實是從河那邊幾棟樓傳過來的,也許岸邊風大,火藥味沖淡了,此前才會毫無察覺。

    砰砰聲越來越近,越來越密集。燙頭踩著聲響跑過去。

    賴老板站在陽臺上,看著昏暗的小區(qū)漸漸蘇醒過來,房間里,樓梯上,燈火通明。人們裹著毛毯,帶上手電,紛紛踏出家門。有人想知道,誰膽子這么大,敢在風口上作對。也有人沖著燙頭,要看她如何制止,如何收場。這種時刻,誰都不想錯過。小孩子也跟出來了,一個個高興地喊著。

    炮仗聲果真如同拉警報一樣,把人逼出來了,往河邊的防空洞跑去。路燈底下,人的影子重重疊疊,略帶慌亂,又顯得十分興奮。燙頭以身作則,像個引領(lǐng)疏散的人,跑在最前面。快一點呀!她給擠在人群中的組員發(fā)出信號。

    砰砰聲更加近,更加密集了,密得像人們加快的腳步,交頭接耳的談話。燙頭和后面的人舉起手電,往同一方向照去。捉牢了!

    遠光照亮了一個歪斜的背影,站在河邊晾衣服的繩子底下,一手握著螺絲刀,另一只手,捂住彎曲的膝蓋。身前一片氣球在風中亂撞。紅的,綠的,各色都有。

    瘸腳阿興揮舞著螺絲刀,像公園里玩打槍似的,擊破眼前密密麻麻的氣球。砰,砰,響聲在河面回蕩,飄遠。戳破的氣球皮飛起來,又落下去,像幾百響的電光炮,點完了,安詳?shù)劁佋诘厣稀?/p>

    小孩子呼喊著,扒開大人的腿,朝氣球沖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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