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花田的堅守者
在共和國成立前夕,位于鄂西南大山深處的大花田村莊,有一處單家獨戶,在這里生兒育女,幾十年艱難度日,共同堅守著美麗的家園,從而,使這座沉靜的村莊富有生機(jī)與活力。
——題記
這里,是海拔1200多米高的土家山寨,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空氣清新,環(huán)境優(yōu)美,景色宜人。這里,是榔坪鎮(zhèn)樂園村山大人稀的高山,也是各種動物和鳥類的棲息地。70多年來,在這個半山腰的大花田村莊獨居著一家農(nóng)戶,原來的戶主叫候銀開,現(xiàn)在的戶主是范自庭。
2018年大年初一,范自庭在自家小院,在明媚陽光的映照下,迎來了新年第一批不速之客——我們?nèi)恕<次液推拮樱€有帶路人,我的娃娃朋友鄧安。我們的到來,讓沉浸在喜慶中的一家人都感到十分意外。
這事還得從頭說起。爬大花田,是我和鄧安三年前的約定。早在2016年春節(jié)前夕,我們就計劃過年一起爬大花田。因為這個地方是我們一個組的地盤,既有情結(jié)因素,又富有挑戰(zhàn)性。第一年,因我右腳痛風(fēng),寸步難行,雖然回老家過年,但是沒法去。第二年因下大雪,假期也緊張,計劃又落空。前兩次,鄧安都與主人聯(lián)系過,也十分歡迎我們。常言道:“事不過三”。今年無論如何都得去。考慮到我在老家節(jié)后只有三天時間,為防止計劃又泡湯,特意選擇初一前往。恰好這天出大太陽,真是天助我們。
原計劃一家三口共同前往,誰知女兒與姊妹們玩得正盡興,不愿跟我們走,就沒勉強(qiáng)。事后,女兒問“好不好玩”?我說“你不去后悔了”,她不以為然地瞥了我一眼。她沒去真是有點可惜,那可是一次難得的鍛煉身體的好機(jī)會,不僅是這,還可以飽口福、飽眼福。
這個地方,從鄉(xiāng)村主公路開始計算,約1.5公里。為節(jié)省時間和體力,我們將車開到抵達(dá)大花田最近的地方,把車停靠在戶主徐海東家門前,他不在家,妻子對我們很熱情。到了這里,也就相當(dāng)于減少了0.5公里,節(jié)約了一些時間。
13時16分,我們?nèi)颂嶂藓投Y花炮,挎著單反相機(jī)直奔目的地。按我們當(dāng)?shù)仫L(fēng)俗,拜年必須放鞭炮,禮可以不送。我們走的這條路,比我想象中的泥巴路好走些。它是一條約2.2米寬的摩托車道,聽鄧安介紹,是住在上面的農(nóng)戶修的。山路十八彎。這條彎彎拐拐的路很陡,最陡處足有八十度。我爬到100多米處,就氣喘吁吁,不得不放慢腳步,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行走在大自然的村落里,頭頂是枝丫茂盛的大樹,腳下是沙沙作響的枯葉。環(huán)顧四周,巖石壯觀,林木多樣,時常氤瘟四起。立于樹下,嗅于花旁,能強(qiáng)烈感受到《詩經(jīng)》里描繪植物的美好。我納悶地說,小時候走的不是這路,那是一條直上直下,更窄更難走的黃泥巴路。鄧安“嗯”道。
大概走了半公里,我實在爬不動了,腿發(fā)抖,脫掉外衣還冒汗,與他們倆的距離越拉越遠(yuǎn)。于是,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喊“歇一會兒再走吧!”他們回頭呵呵地笑。其實,妻子知道,前段時間痛風(fēng)復(fù)發(fā)還沒完全好,走路一瘸一拐,精神可佳。等我趕上后,大家休息了片刻。
這時,我回頭瞭望,我家老屋和更遙遠(yuǎn)的地方盡收眼底。待汗水稍干后,我們繼續(xù)前行。鄧安看我爬得挺吃力,接過了禮花炮。妻子比我強(qiáng),還提著鞭,一直跟著走,有說有笑。剛走不遠(yuǎn),我發(fā)現(xiàn)前面路中間停一輛摩托車,鄧安說:“肯定是范自停兒子或女婿的”。再往前走,又在不同的拐彎地段發(fā)現(xiàn)了兩輛摩托車,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現(xiàn)象。鄧安說:“范自庭的兒子和兩個女婿各一輛”。他還說,最上面的肯定是他兒子的,因為他經(jīng)常騎,路況熟,技術(shù)好。我們信他的話。這時,我發(fā)現(xiàn)扔在路中間的一個冰塊,約40公分長,5公分厚。可見,山上氣溫低很多。
為分散攀爬注意力,我們邊走邊聊,不知不覺中,走完了摩托車道,來到了羊腸小道。這時,我內(nèi)衣完全汗?jié)瘢鄣脷獯悔A,又叫了暫停。5分鐘后,再出發(fā)。此時,我不顧一切地大聲喊叫,“哎……”,幾秒鐘后有小聲回音。鄧安忙說,你的方式不對,要對著巖壁叫,回音才大。這個不重要,要的是忘我釋放。
我們穿過小山林,看見慢慢升起的炊煙,大家都笑了——快到了。再往前走,看到一塊斜坡菜地里一個彎著腰的年輕婦女在掐白菜苔。當(dāng)時,鄧安沒有叫她,直接扯起嗓子喊“春娃子……”。叫聲未落,一個身影從坎上跑下來,邊跑邊應(yīng)聲。你電話打不通,鄧安不解的說道。他說“換號了”。走進(jìn)一看,我認(rèn)識他,是范自庭的大兒子,只是叫不上名。他連忙接下我們手中的鞭炮,帶著我們到他家。這時,田里的美女也扭頭沖著我們笑,她又是誰?此時,我們到達(dá)的時間是14時04分。
隨著鞭炮聲響,驚動得屋子里的人紛紛跑了出來。這里的鞭炮聲似乎更響亮,一串串響亮的聲音,打破了山里的沉靜,在連綿起伏的群山谷里久久回蕩,一股股煙霧直上云霄,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道道銀光,一幅幅美好畫面在“咔嚓”聲中定格。
此時,我看見并不陌生的主人——范自庭笑呵呵地迎過來。他粗糙的手緊握著我說:“怎么是你呀?”我說:“怎么不能是我,不好意思,冒昧打擾了。”他連說:“沒有,沒有,你們是稀客啊!”這時,我才弄清楚菜田里的是他小女兒范安霞。事后得知,這次來鄧安并沒有提前聯(lián)系,難怪他感到如此驚訝。說實在的,按當(dāng)?shù)仫L(fēng)俗習(xí)慣,大年初一,應(yīng)該給親戚家拜年。我們的到來,讓他們驚喜不已,更添節(jié)日氣氛。
在這里,我們享受了貴客的待遇。又是上茶,遞煙,又是拿點心,削水果,忙個不停,讓我們招架不住。范自庭的老伴,原來不認(rèn)識,她見到陌生人,一個勁地笑。我連忙打過招呼,然后把目光轉(zhuǎn)向范自庭。他一米六五的身高,身體依然瘦弱,一幅老花鏡,頭戴毛線帽,笑得合不攏的嘴露出僅有的一對門牙,明顯老了,要不是在他家,還真認(rèn)不出。給我們印象深刻的是他燦爛的笑容。
我和妻子都是第一次來這里,一切都感到很新鮮,尤其是她,屋里屋外,這看看,那瞧瞧,仿佛到了世外桃源。我小時候曾上過幾次山里,只是沒到過老鄉(xiāng)家。我們覺得神奇的是,這上面居然有這么寬敞的平地。我們站在門前,俯瞰前方,上百戶錯落有致的農(nóng)戶和綿延曲折的山川、河流盡收眼底。近處是我老家及左鄰右舍,遠(yuǎn)處是沙地村,最遠(yuǎn)處是八角廟村,沿公里繞行有30多公里。真是高瞻遠(yuǎn)矚,美不勝收啊!身處其境,總有一種居高臨下,掌控一切的感覺。只有居住在這里的人,才有眼福,這是上帝的恩賜。
他們住地背面是漁峽口鎮(zhèn)渦塘村的羊橋,都屬長陽縣境內(nèi),最近的農(nóng)戶有2公里,靠一條險象環(huán)生的羊腸小道通行。我很小時,曾經(jīng)走過一次。那是和表姐鄧西瓊(已故)一起走親戚路過。印象中還有兩次到過大花田,一次是在大山里與同學(xué)們一起背白炭(人工用梨樹等柴燒制而成)。若不是鄧安提醒,幾乎忘了。另一次是和同伴一起撿野香菌。天麻麻亮,我們從家里出發(fā),爬上一個多小時,到達(dá)這里。然后,爭分奪秒,翻山越嶺,上躥下跳,像偵探一樣,仔細(xì)尋找,從枯樹和枯樹兜上摘取香菌,折騰一天,才收獲三到五斤,盡管人很累,很危險,但內(nèi)心快樂。每次上山,都老遠(yuǎn)看到了有些孤單的小屋,希望有一天去看看。這是兒時最清晰、最難忘的記憶。如今,愿望終于實現(xiàn),卻時隔了30多年。
這個家,住的是一棟坐東朝西的土坯瓦屋,1986年9月由范自庭親手建成,當(dāng)時因缺錢,只蓋了三間,后來加了兩間,住過三代人。從墻體和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來看,基本屬于危房。我好奇地問:“從祖輩開始,在這里住了多少年?”。范自庭默算后說,從我父親開始,大概70多年吧!記不準(zhǔn)確了。他接著說,我們現(xiàn)在住的房子是第二棟,與拆除的老屋相隔500多米,屋場已雜草叢生。他邊說,我邊朝后看,還能隱約看見老屋場。按時間推算,小時候我看見的就是老屋。
在暖暖的陽光下,我們與范自庭及家人圍坐在房前聊天。此時時刻,我的心情有些激動,有太多的問題需要答案。面向大家,我迫不及待地不停發(fā)問,多數(shù)問向范自庭。他邊回答問題,邊不解地問:“你問這些干啥?”我笑道:“隨便問問”。他見我又是拍照,又是問這問那,還做記錄,儼然像記者采訪一樣,搞得他很緊張,渾身不自在。每次拍照,他都故意躲閃,好在我偷拍技術(shù)還行,拍了幾張滿意特寫,給他看時,他哈哈大笑。
看來,要想了解更多真實情況,必須跟他說實話。于是,我向他坦白真實想法。我之所以爬大花田,并不全是因為鍛煉身體,還有其他原因。那就是對你們一家人長期生活在高山上的飲食起居等一系列情況比較感興趣,想通過零距離接觸和親身感受,從而,較全面地了解情況,然后,通過我笨拙的筆進(jìn)行宣傳,讓更多人了解大山深處農(nóng)村生活的艱辛和你們樂觀向上的精神,進(jìn)而傳播正能量。
聽完此話,他面露微笑,表示理解,便打消顧慮和我們攀談起來。事實證明,真誠最能打動人。
原來,這個家庭最多時有六口人,現(xiàn)在僅有三口人。六口人是在八十年代,分別是父母和四個孩子。現(xiàn)在的三口人是他和老伴,還有單身的大兒子。他1948年12月出生,原為二組,現(xiàn)為一組。妻子李道翠,現(xiàn)年66歲。大兒子范安春,現(xiàn)年43歲,因為地處偏遠(yuǎn),女孩子都不愿意嫁到山上,至今未婚。他和老伴幾十年相依為命,共同養(yǎng)育了四個兒女。二兒子范安軍,2006年4月,在外打工時,因中毒遇難,年僅28歲。大女兒范安菊,現(xiàn)年42歲。小女兒范安霞,現(xiàn)年31歲。據(jù)說,因計劃生育,她差點沒保住。她母親穿著大棉襖才逃脫檢查。兩個女兒心有靈犀地先后嫁到桂家沖村,妹妹在六組,姐姐在七組,因為隔得近,彼此是最好的照顧。兩個女兒都是三口之家。大女兒家是養(yǎng)豬專業(yè)戶,因此,女婿留在家里,遺憾沒有見到。目前,大女兒的兒子代寶山是武漢工商學(xué)院大一學(xué)生。他對我們的談話很感興趣,并插話:“現(xiàn)在沒能力,等以后有能力了,一定要將外公外婆們接下山。”大伙兒都樂了,多好的外孫啦!小女兒的兒子11歲,讀五年級。兩個孝順的女兒,自出嫁后,每年都回娘家三至十次。盡管她們每次回家時,都抱怨“死爛路,難得爬”,但是無能什么困難都阻擋不了回家的決心。因為這里曾是養(yǎng)育她們的黃土地,住著給予她們生命的父母和難以割舍的骨肉親情,還有她們記憶深刻的快樂美好的童年時光。這里是她們的根,是她們夢想開始的地方。
據(jù)了解,這里常年平均氣溫20度左右。夏天最高溫度不超過33度,冬天最低氣溫零下5度左右。在這里,什么空調(diào)、電扇等都用不著。一場雪,一兩個月才能全部化完。山上的溫度,比山下相差5度左右,莊稼的收成時間相差一個月。我問他們,你們家耕地和林地分別有多少畝?范自庭說:耕地原來有10多畝,后來荒了不少,現(xiàn)在僅種4.5畝。主要種高粱、玉米、蘿卜、豌豆、土豆、紅薯、油菜、白菜等農(nóng)作物。他無奈地說,主要是自給自足,想賣也賣不出去。林地面積,多達(dá)200畝。我環(huán)顧四周,感覺附近山林都是他們家的。
說到這兒,我想起幺叔曾經(jīng)跟我講的一件事。去年8月,我步行到大花田買洋芋種,范自庭硬是不要錢,送我一蛇皮口袋,要了半袋,大約20斤。他還留我吃飯喝酒,特別好客。我故意問他:“為何找他買?”他說:“他的洋芋種肯長些,長得大,又好吃”。顯然,這是氣候和土質(zhì)的差異。
范自庭介紹道,九十年代前,家有“四難”:即出行難、讀書難、購物難、賺錢難。所謂出行難,不言而喻,交通不暢,出門下山,回家爬山,難上難下,一個來回,特別費體力。有時,待在家里不想動。所謂讀書難,小孩上小學(xué),每天步行5公里多,早去晚回,背書包,帶吃的,體力跟不來,讀幾句書不容易。所謂購物難,每次下山買東西,來回折騰大半天。騎摩托車還快點,要是步行,必須用背簍背上山。每趟都累得汗流浹背,筋疲力盡。所謂賺錢難,也因交通不便,有山貨和糧食賣不出去,一方面因山高路遠(yuǎn),別人不愿意上門買,另一方面自身沒有能力運下來,自然賺不到錢。此外,信息閉塞,賺錢和做工的信息知道晚,錯失良機(jī)。另外,如果家里有事,請人幫忙都難。因為這“四難”,長期困擾著家庭生活,也影響到孩子們的成長。
聽完主人唉聲嘆氣的介紹,不知如何勸好。便問道:“沒想過離開這里嗎?”他苦笑道:“也想過,沒有辦法。”不過,現(xiàn)在不存在上學(xué)難了。出行也有摩托車道,騎車、步行都好了許多。他勉強(qiáng)的笑道。一旁的小女兒說,我們小時候,父母無論農(nóng)活多忙,都要擠時間送我們上學(xué),生怕我們抹黑摔傷,尤其是接送我最多,不僅是父母,還有哥哥姐姐們,每次都是背著我上下山。相比較而言,姊妹中我最享福。讀書時,母親不停地給我削鉛筆,她說,我沒讀過書,不會教你識字,只能幫你削鉛筆。還有尹建國老師,為了動員我讀高小,特意爬上我們家做工作。臨走時,已經(jīng)天黑,腿有些發(fā)抖,他擔(dān)心能不能走回學(xué)校。每次想起,都無比感動。我能有今天,多虧這些好心人的幫助啊!
小女兒還說,父親對我們管教嚴(yán),一般不讓出門,直到2006年2月結(jié)婚后才走出大山。婚后先后去過廣州、浙江、武漢、宜昌等城市,走了那么多地方,還是覺得宜昌最好,發(fā)展快,離家也近。她還說,小時候,不知外面是什么樣子,感覺與世界脫軌了,但是不能與家人脫軌,親情難離啊!
幾十年來,這家人住在大山里,堅守著祖輩們的地盤,有兩個心愿,一是通電;二是通路。電在1998年終于接通了,比山下晚了近20年,是木電桿,直到2016年才換成水泥電桿。通電前,一直點的煤油燈,連蠟燭都用不起。有時,點的油亮子(松樹疙瘩),油多經(jīng)燃,還不花錢。路在15年前,一直是凹凸不平的羊腸小道,沒人愿意走。我有體會,小時候走過幾次,特別難走。每走幾步,一不小心就會摔跤。雨雪天氣更是寸步難行。
出行難無疑是這家人最頭疼的一件事。為此,他們想盡了一切辦法。2004年開始修了一條公路,花費10多萬,維持了12年,2016年被洪水沖垮。當(dāng)年,接著修第二條公路,花了5萬多。以前,可以上來摩托車。去年春上凍了,車上不來。說起修路的事,大兒子直搖頭。他說,經(jīng)常跑這條路的只有我們?nèi)⒚玫哪ν熊嚕颐看悟T在最上面。被鄧安猜對了。除了當(dāng)?shù)厝耍瑒e人騎不上來,也不敢來,他得意地說。
范自庭及家人雖然不滿足現(xiàn)實生活,但是早已今非昔比。對于這些,范自庭更有發(fā)言權(quán)。他回憶道,我14歲時,父親就病故了,是母親一手把我們兄弟倆拉扯大。由于父親是上門女婿,所以我們隨母姓。弟弟范自學(xué)在招徠河當(dāng)上門女婿,已去世。想當(dāng)年,我們家窮得叮當(dāng)響,吃了上頓無下頓,天天為填飽肚子發(fā)愁。即便在后來的六、七十年代里,吃不飽、穿不暖也是常有的事。有點好吃的,大人舍不得吃,都留給孩子們。那年月,我和老伴省吃儉用,一年忙到頭,倉里沒有幾粒糧,兜里沒有幾個錢,別人熱熱鬧鬧過年,我們冷冷清清大眼瞪小眼,心里特憋屈,有時真恨自己沒得用。他說著說著,眼里噙滿了淚水。都怪我,大過年的,盡讓人回憶傷心事。
聽完他的講述,我仿佛看到他和老伴昔日在田間地頭臉朝黃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忙碌身影。想當(dāng)年,盡管生活艱苦,但是他們無怨無悔,仍然樂觀向上地生活著、快樂著,不離不棄地在大山深處堅守著簡單的幸福。他們現(xiàn)在都是六、七十歲的人了,腰彎背駝,老眼昏花,疾病纏身,腿腳酸軟,體力不支,但是為了生活,為了兒女,還在用辛勤的汗水,不懈地奮斗,彰顯了勞動人民的本色。
范安霞說,每次回娘家,看到年邁的父母,心里不是滋味。我知道,他們總是在渴望我們能回去看看,哪怕什么都不帶。我們也是盡量抽空回去,也只能看一眼就走。
時代在變,農(nóng)村變化大。如今,范自庭夫婦兒孫滿堂,各方面條件都好于當(dāng)年,以后會越來越好。尤其是兒女們都有出息,也很孝順,還培養(yǎng)出了大學(xué)生。女兒們每次回娘家,大包小包都往家里扛,讓父母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美好生活。
對于這里,在我看來,除了出行不便外,其他都好。空氣清新,陽光充足,不缺水,不缺柴,不缺地,安靜自在,與世無爭,日子過得悠閑自得,堪稱神仙過的日子。這里,一年四季,幾乎不來陌生人,貌似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假如,修通了寬敞的公路,蓋上避暑山莊,一定是一個休閑避暑的不二選擇。
據(jù)回憶,曾記得原來有人跟我說過,大花田建過藥材廠。為此,我問范自庭是不是真的?他說確有此事。那是1958年,在我們這里建過藥材廠,當(dāng)時的村支書是鄧全階。由原來你們?nèi)M的劉長松、曹進(jìn)階和我一起辦的,沒有工資和工分,自己養(yǎng)活自己。說的這些人,我都很熟悉,可惜除他外都已過世。他們種的藥材主要有:黃連、太子參、天門冬、杜仲、厚樸、牡丹、枸杞、芍藥、薄荷、木瓜、鉤藤、茯苓等。辦了十年,后來不知何故停產(chǎn)了。我父親幫人治病時,曾用過這里的藥。
出于好奇,我問范自庭,住這里幾十年,都看到過哪些野生動物?見過老虎嗎?他先是一笑,然后先回答后面的問題。沒見過老虎,只看見過腳印。那年,大兒子才5歲,我和老伴下山后回家,天黑了,下著雪。當(dāng)時,在快到家的稻田邊,發(fā)現(xiàn)有碗口大的老虎腳印,嚇得我們一身冷汗。我把兒子反背在懷里,擔(dān)心老虎把他叼走了。回到家,我把兒子安頓好后,獨自一人順著老虎的腳印往前查,發(fā)現(xiàn)它順著竹林上山了,因為害怕,沒敢往前走。他說,這么多年來,也就發(fā)現(xiàn)那一次。聽著挺嚇人的。對于其他野生動物,他說,年輕時,隨當(dāng)?shù)孬C人打過獵,什么野豬、獐子、麂子、狐貍、野雞等都逮到過,也吃過。后來,國家管護(hù)嚴(yán)了,應(yīng)該保護(hù)起來。他兒子補(bǔ)充道,“野雞吃得最多,現(xiàn)在還有,主要是下套捕捉”。他還說,野兔也蠻多,一般不理它。
范自庭還說,大概30多年前,當(dāng)?shù)亓謽I(yè)站站長覃萬瑞和我一起在我家旁邊樹林里走時,發(fā)現(xiàn)花梨樹上纏著一條四、五米長的大蟒蛇,張著嘴,怪嚇人的。當(dāng)時,覃手里拿著獵槍不敢打,我們便輕手輕腳地離開了。沒敢招惹它,它也沒理睬我們。事后,沒敢再去看。應(yīng)該這樣,只有人與自然、人與動物和諧相處,才能相安無事。
正當(dāng)我們談興正濃時,有人喊吃飯。一看時間,一個多小時過去了。還要吃飯,真有點不好意思,后悔沒帶點禮物。既然來了,恭敬不如從命。
我們十一個人圍坐在桌式火爐前,前面已經(jīng)說過,他們家就缺一人,真是幸運,要在平時,根本見不到這么多人。多么熱鬧的場面,就像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團(tuán)聚在一起,吃著正宗的土家羊肉火鍋,品著各種菜肴,喝著飄香美酒,有說有笑,好不愜意。這難道是上帝安排的機(jī)緣嗎?上了年紀(jì)的男主人,早酒還沒醒,又推杯換盞,真有點難為他。不一會兒,便打起了瞌睡。他們想叫醒他,我連忙示意。我因開車,躲過了。而我妻子經(jīng)不住勸喝起了啤酒,頓時滿臉通紅。鄧安等三個男人激戰(zhàn)正酣,一杯下肚又滿上,大有一決雌雄之勢。干完第二杯,范安春又要倒酒,被大家極力勸住。吃飯時,我了解到一個細(xì)節(jié)。他們家的冰箱和茶爐,是由范安春和妹夫在12年前背上山的。這么笨重的東西,太難了,我豎起了大拇指。
酒足飯飽之后,我趁機(jī)幫他們拍全家福,遺憾主人休息空缺,好在之前偷拍了幾張。拍完合影,又隨意拍,直到滿意為止。對他們來說,這是難得的紀(jì)念。
鄧安覺得難得上山,便提議觀賞望風(fēng)臺。我問遠(yuǎn)不遠(yuǎn),他說很近。于是,浩浩蕩蕩地一同前往。我們從房屋左側(cè)出發(fā),橫穿過一片樹林,便看見獨特景觀。山頂像駱駝背一樣光滑,妻子在前面走到中間,路窄嚇得不敢挪步,大聲喊“好暈啦!”我想,與喝酒有關(guān)。她被攙扶著才走過去。輪到我時,的確有點嚇人,不敢往下看。其實,下面都是密集樹林,即便人滑下去,也會被擋住,無生命危險。
我們站在山頂上,瞭望前方,視野開闊,一望無邊,好一幅迷人景象。由于時間緊,匆忙拍完照,立刻返回。途中,遇到了他們的鄰居徐海東,按輩分應(yīng)該叫他叔叔。他個頭高,肚子大,保養(yǎng)好,不像農(nóng)民,挺像個官。也許是聽說我們來了,特意趕來。只是猜想,不便問。
回到范自庭家,已經(jīng)四點多,雖然我還有許多話題要問,但考慮到晚上要去姑姑家拜年,便準(zhǔn)備告辭。而他們好歹不讓走,范安春還奪走了我的相機(jī)。沒辦法,直玩到五點二十才走成。
離開時,我們和徐海東一起走,范安春和她小妹依依不舍地送得好遠(yuǎn),還一個勁地說,歡迎下次再來。后來,有心的范安霞發(fā)來了許多我們臨走時的照片。
徐海東也算這里半個主人,他邊走邊介紹情況。他說,早在1958年,在高爐坪還煉過鋼鐵,正說著,就走到了這里,他連忙指著我們看。好大一塊平地,早已改為糧田。他還說,這里東西亂甩無人要,摩托車亂停亂放都沒事。這里山勢險要,地形復(fù)雜,每次爬山時,衣服汗?jié)窳朔^來穿。聽得好新鮮。他邊走邊說,還不時提醒我們注意腳下安全。當(dāng)走到第二輛摩托車跟前,他停下來搬動,原來是他的。當(dāng)看見他騎車先走時,動作驚險,真為他捏把汗。
28分鐘后,我們回到了停車處——徐海東的家。有趣的是,快到時鄧安在路邊撿到一張5元錢。妻子有點迷信地說:“快把錢咬一口”。鄧不解地做了,然后問徐海東是不是他們掉的,都說不是。我開玩笑說:“賞你帶路的工錢”。大家都樂了。返回明顯快多了。其實,上山里程并不太遠(yuǎn),只是泥沙路,坡陡彎多,行進(jìn)慢。同時,也說明我們平時鍛煉少,體質(zhì)弱。
汽車快到山腳下的農(nóng)戶時,“快看,這是范自庭的安置房”,鄧安急切地介紹道。我一看,墻體都沒砌好,但內(nèi)心替他們高興,終于即將結(jié)束幾十年爬山歷史了。剛才,在范自庭家也沒聽說,看見破舊的房屋,本想問“是不是貧困戶”,但不好開口。這下好了,政府早都為他們考慮到了,還是黨的扶貧政策好!后來,據(jù)村幫扶干部錢啟超說,范自庭2015年列入村里貧困戶,除分散安置外,還享受養(yǎng)老金、低保、山林補(bǔ)償、公益林補(bǔ)和農(nóng)田補(bǔ)貼等待遇政策。計劃2019年脫貧銷號。
返回主公路,就好像坐飛機(jī)著陸一樣,心里踏實多了。安全負(fù)擔(dān)輕了,而心里卻久久難以平靜。
爬山之行,在鄧安的鼎力相助下,已告一段落,然而,對大花田及村民的了解、持續(xù)關(guān)注和好奇遠(yuǎn)沒有結(jié)束。
為進(jìn)一步了解和溝通,在范家我特意要了幾個電話,加了微信,還真排上了大用場。
連日來,我與范自庭的兒子、小女兒微信交流比較多,進(jìn)一步了解到他們家庭的一些情況和真實想法,為他們的心態(tài)好而高興。他們能把生活中的艱辛和磨難,當(dāng)成人生旅途中的財富,這點挺難得。他們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中,磨練了意志,得到了鍛煉,經(jīng)受了考驗,對今后的人生的確很有幫助。此外,他們說得最多的是感到父母的不容易,感謝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他們認(rèn)為,父母一輩子沒走出大山,默默無聞、任勞任怨地傾其所有,含辛茹苦地把他們拉扯大,付出太多,吃盡苦頭,不圖回報。他們表示,今后無論如何都要好好孝敬父母,他們養(yǎng)我們的小,我們養(yǎng)他們的老。另外,他兒子還美滋滋地透露,又有女朋友了,真替他高興。
深居大山間,濃郁難離情。幾十年如一日,范自庭及家人用堅定的信念守望著家鄉(xiāng),用勤勞的雙手建設(shè)著家園,始終與山水、與草木、與動物完美地結(jié)合在一起,形成一道靚麗風(fēng)景。今后,隨著山下新家的建成搬遷,他們將帶著對故土的眷戀和不舍,離開曾經(jīng)養(yǎng)育他們的黃土地和熟悉的老屋。然而,無論他們居住在哪里,走到哪里,都走不出大花田這塊心田,割舍不斷家鄉(xiāng)的情結(jié),都將永遠(yuǎn)與它同呼吸、共命運、心連心。令人欣慰的是,范自庭的兒子范安春堅定地說,即使今后我們搬家了,我仍然要負(fù)責(zé)管護(hù)好大花田的一草一木。這就是未來大花田的堅守者。衷心祝福這里的山更綠、水更清,這里的人們生活更美好!
后記:
一次難忘而短暫的大花田之行,其意義遠(yuǎn)遠(yuǎn)超出爬山本身,感謝鄧安的引見,更感謝范自庭全家熱情款待,讓我們感受到親人般的溫暖和濃濃的年味。同時,也感謝大家毫無保留地講述大花田和他們家中鮮為人知的故事,讓我們收獲滿滿。他們在面對艱難困苦時,始終保持著不屈不撓、勇往直前的樂觀精神,令人動容,值得學(xué)習(xí)。幾十年來,他們默默無聞、義無反顧地堅守大山,管護(hù)山林,通過自力更生,辛勤勞動,建設(shè)家園,從而,使日子過得越來越美好,受到眾人好評。然而,由于時間倉促,深度挖掘不夠,有些事已無法考證,不能給讀者呈現(xiàn)最好的一面,稍有缺憾。相信,以后還有彌補(bǔ)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