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家鄉(xiāng)的田野里
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我和妻子回了趟老家,按照中國傳統(tǒng)習俗,去為安眠在家鄉(xiāng)黃土地上的親人“送亮”。陜南民間有種說法:“大年三十的火,正月十五的燈”。雖然親人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但我們也要為他們送去溫暖的燈光,照亮他們“夜行”的路。
母親睡在老屋身后,我們先到母親的墳頭。老家是個大院子,現(xiàn)在還住著八戶人家。我剛踏進老宅,就看見四姨坐在房頭曬太陽。四姨是我家的鄰居,今年七十五歲,滿頭銀絲,眼睛昏花,但她一眼就認出了我。她把我的母親稱為來姐,那時她們的關(guān)系非常密切,相互關(guān)照和竊竊私語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使人感懷。
看到我們,四姨站起身來,眼里噙滿了淚水,那是她老人家激動了。時至今日,四姨還是把我喚著強娃,母親過去也是這樣叫我。這種久違的呼喚,如縷縷春風,飄向我的心田,使我深深感受到了回家的溫暖。打過招呼后,我們在母親墳頭跪了下來,上香,燒紙,送亮,沒有放炮,因為走得急促,沒有買到鞭炮。站在母親墳頭,久久不愿離去,總想多呆一會兒,我多么想讓她再叫我一聲強娃啊!可是那種聲音又在哪里?童年的許多往事涌上心頭,眼淚不與自主的滾落下來,我必須馬上就走,不然四姨也會傷心落淚了,我不想讓自己的心緒影響了四姨。
路過二哥家,門鎖著,村上人說他到外地打工去了。二哥近六十歲了,還常年四處奔波。大年三十回家時,我曾和他見過一面,人顯得蒼老多了,神情疲憊。我建議他不要再出去,他說不出去不行啊!建房的借款還沒有還完,孩子也沒有結(jié)婚,事情多著呢。童年的幾個伙伴看到我,高興地問這問那,留我在他們家里吃飯。我說不行啊!上完墳還要回去上班。我問他們今年有何打算?都說等正月十五過后出去打工。接著補充說,在家沒事干,出去活又不好找,錢越來越難掙,有什么辦法呢?
父親原本埋在老家祖墳,縣上修建旬平縣際公路時挖塌了,遷到村里的一處高地。在那里可以看到村莊全貌,視野開闊,風景秀麗。父親是長安人,少年時代到陜南來是形勢所迫,身不由已,現(xiàn)在他離開我們已經(jīng)三十五年了。我跪在父親墳頭默默無語,他走的時候,我才十五歲。燒紙的時候,才發(fā)覺打火機丟了,我急忙穿過田間的小路,到距離較近的那戶人家借火,然后小跑上山,完成了心愿。
往回走的時候,我們邊走邊玩。家鄉(xiāng)的土地多好啊!那是肥沃的黃土地,一塊塊,一檔檔,地里栽滿的牡丹,長出了花蕾,但還沒有開放,聽說那是油用牡丹,既能開花又可結(jié)籽,花能觀賞,籽能榨油,從此村上人不種地了。春草的嫩芽和泥土的芳香,伴隨著微風迎面撲來,好舒服啊!地里的嫩草,在陽光的照射下,綠中鵝黃,清新惹眼,尤其是夾雜中間的薺薺菜,分外可人。
妻子動心了,不停地贊嘆地里的薺薺菜太美了!于是伸手去拔,我也動手拔起來。我們專挑鮮嫩茁壯的拔,沒想到一株比一株鮮嫩茁壯,不知不覺拔到了地中間。妻子說拔的夠多了,拿不下了。可是我看到還有那么多更鮮嫩更茁壯的,竟然停不了手,舍不得走。我的興致高漲,心情好極了,我又找到了過去在家勞動時的那種美妙感覺了。
我們每人抱著一抱薺薺菜去還打火機,只見他正揚起鋤頭挖蔥。這人姓梁,名叫金柱,他說再給我們挖些蔥帶回去。我說家里有蔥,不要了。他就去找了個塑料袋,裝好薺薺菜。我問他今年是否出外打工?他說出去不好找活,錢也難要,受人管轄不自由,不如在家盤好土地,做些小生意,日子會過得更好些。看到他家院壩晾曬的黃姜片,我問黃姜價格如何?他說現(xiàn)在黃姜價格好,一斤干黃姜片可以賣到四五塊錢,今年他想再種些黃姜和蔬菜。
告別金柱后繼續(xù)往下走,來到孫家壩的那個竹園。路上有一座新房,門開著,院壩坐著一老一少,老者是個老太婆,大約七八十歲的年紀,手里拿著剝開的柚子,不停地招手,原來她是在招呼我們?nèi)コ澡肿印I僬呤莻€女孩,大約十四五歲的樣子,正在低頭看書。我問她把老太婆叫啥?她說叫“奶奶”。我問她在哪兒讀書,她說在旬中,馬上就要開學了。我絞盡腦汁回想這家人是誰呢?但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看來我回老家太少了。
我還到了大哥的墳頭“送亮”,到老家祖墳也去了。爺爺、奶奶的墳頭還記得清楚,輩分再高些的祖先墳頭就分不清了,但我都去給他們燒了紙錢,然后匆忙開車回到單位上班。我想:如果正月十五放假,我會在家鄉(xiāng)的田野漫游整天,走走鄉(xiāng)村的小路,親親清澈的河水,聞聞泥土的芳香,會會兒時的伙伴,看看健在的老人,讓自己的心靈回歸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