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他自己 ——說梁興星其詩其人
黑格爾說“他是他自己本身的目的,他自身中有一種無限的價值、一種永恒的使命。”作為朋友,直言不諱,我是敬佩梁興星的;作為文學愛好者,坦率而言,我是欣賞梁興星的。而標題之所以用“說”字,而不是用“談”或“評”或其他什么的。原因不多,主要是用“敬”的話就似乎把我們感情庯俗化了,用“談”的話,本人又不是一個善談的人,用“評”,資格存疑。思來想去,還是用“說”好一點,直白一些,有什么說什么,想說什么說什么,不巴結(jié)、不吹捧、不做作、不矯情,恰是“君子相交淡如水”。
如果讓我給梁興星寫個簡介,我定是這么寫的“梁興星,男,布依之子,冊亨人士,寫詩的人,熱愛攝影,小報編輯,兼職記者,任過醫(yī)生……”用他的話說“活著折騰是一門藝術(shù)。”
近兩年來,我一直和朋友們吹捧一個觀點,即“一個民族的文化自信,必須由文脈自信、文學自信、文人自信所支撐。”由此而觀,冊亨不大,但小的冊亨卻是多姿多彩的。至少從文學上說,清代至今,每個時期總是有那么幾個文人墨客帶著布依方言嶄露頭角,有所謂拿得出手的東西而在“盤江八屬”文學圈“小有名聲”,這構(gòu)成冊亨獨具地方和民族特色的近現(xiàn)代文學史。梁興星是近年來在“山水布依,錦繡冊亨”這方顏值出眾的土地上活躍的詩人之一,并遵循“蝴蝶效應(yīng)”向山水黔西南、多彩貴州乃至遠方蕩漾,這值得肯定。
許多詩評家認為“認知一個當下的詩人,要么是先讀其詩而后識其人,要么是先識其人而后再讀其詩。”在與興星的相識結(jié)交中,我應(yīng)該是“識其人又讀其詩,讀其詩后深知其人。”他留給我最鮮明的印象就是“真誠、善良、單純、執(zhí)著”,絕對的表里如一、不屑虛妄。說得好聽點,是“純粹”;說得直白點,是“簡單”。這與我認為的“純粹最干凈”“簡單最貴”價值不謀而合,所以深為敬重。從人們定性思維的“詩酒”觀里就可知其人之純、之真,在很多人的觀念中,詩和酒是“好朋友”“好冤家”,其論點源于“曹孟德的‘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豪壯、假借“李太白的酒后詩百篇”傳奇,所以諸多后生推崇“詩酒不分家”“無酒不言詩,言詩必有酒”等等,乃至于造成把酒鬼當成詩人的代名詞,實是對詩人的一種諷刺與污辱。興星不飲酒,不是看場合而拒絕的那種“裝”,而是真不飲,平時滴酒不沾,遇到真不能拒絕的應(yīng)酬,一兩下肚他就“舉白旗”了。于此可見他的自控和自律,似“有眾人皆醉而我獨醒”的味道。用他自己的話說,在冊亨文藝界這小潭子里,相對于60后的老一輩,他顯得有些年輕,而相對于80、90后的年青人,他又顯得老了,所以他是一個有點孤單的人。
這是一個奮斗出彩的時代,奮斗出彩的時代對“思想為大”的詩人是久違的春天。我認識的興星是一個有思想的人,寫有思想的詩,所以也自然而然是一個有思想的詩人,從他的詩中可見一斑。“我看見另一個我穿過森林和街道/啃著包谷棒棒/高舉稻草搖招/讓儀式中的檀煙召喚先輩的腳印”(節(jié)自《另一個我》);“萬物靜默如迷,海豚緩慢爬行/我們沒領(lǐng)到明天的演練證/就沒機會銷售死亡的門票/飽和后裂變,真相與你有關(guān)”(節(jié)自《塑料做的海洋》);“總在魂不守舍時供奉自己的佛。/幸福次第而生。/此時,盡頭有一簾影子在夢中。/此時,笑臉如陽光般燦爛如初。”(節(jié)自《遷徙》);“兩個遛狗的人談?wù)擄L水時/兩堆繩索牽引的血肉就開始爭吵/地皮下磷骨高于海平面/我們一直在為死亡活著/以子彈的形式射向樹的隱部”(節(jié)自《這個時候,我開始再次相信存在》)。從這些詩句中,我們可以看見詩人金屬性的詩意,字里行間散發(fā)著“打動人、感染人、震撼人”的思維,從詩人的詩邏輯中,我們也感受到了詩人獨特的奮斗人生經(jīng)歷和隱秘的內(nèi)心世界。
這是一個感情升溫的時代,感情升溫的時代對“尊崇感恩”的詩人是遠方的美。我知道的興星是一個感恩的人,寫感恩的詩,所以也自然而然是一個感恩的詩人。讀他的詩,總會感受到他對家鄉(xiāng)、對民族、對生命、對一方熱土深深的熱愛,遇見他的赤子之心。“抬頭望去/瓦片和木頭在陽光下昏睡不醒/不知為什么/我總想到一個族人/手里拿著一把破吉他/走在車水馬龍的街頭/我到現(xiàn)在都無法破譯/古歌里頌贊田園風光的由頭/當我翻開深藏在移動硬盤里的這張圖片時/心里的失落感便會成倍增長/其實老屋空空如壺”(節(jié)自《老屋》);“每個人的眼睛都閃著黃金的光芒/在漆黑的棺蓋上/我看到布依人的葬禮/我看到葬禮”(節(jié)自《我看到黃金的光芒》);“當月亮在山后悄悄分離陽光/愛在森林里靜默/匆忙盛開的茨藜花/獨自對著星空呼吸/因為有了一雙拿針的手/愛在這里才存在得長久”(節(jié)自《刺繡老人》);“水是山的汗。/南盤江是高原的血。/這條江已流淌了很久。滿臉發(fā)綠。/黃牛驚了一下,真真地看著對岸。/我扛著竹桿,一只漁船迎面而來。”(節(jié)自《抑或是一種感恩》);“一個個括號化成時分時合的瓦片/母親指著瓦片說/這就是你的祖宗”(節(jié)自《在老家,祖宗是一片瓦》)。這些詩句在平淡中體現(xiàn)的是不平凡,是因為詩人感情超越了、深沉了,詩人用詩的宏大性、囊括性、包容性提升詩的張力,讓讀者真切地感知到大地深處和詩人世界的溫暖與溫度。
這是一個尊嚴回歸的時代,尊嚴回歸的時代對“以尊嚴為立命之基”的詩人是詩意的蔥蘢。我敬佩的興星是一個有尊嚴的人,寫有尊嚴的詩,所以自然而然是一個有尊嚴的詩人。他的尊嚴是從精神里透出一股執(zhí)著的倔勁,并處處融在他的詩元素里。“讓我們接近這朵最初的蓮/今生的溝壑已堆放沙石/在這寂靜的尾梢/前世正發(fā)出藍色的光芒/我們能聽到最初的聲響”(節(jié)自《感謝一朵蓮》);“站在倒扣的粑盆上/站在靜默的棺木前/時常睜開獨眼/望著將歸去的骨骼/佛說:它看見太多的公平”(節(jié)自《老去的長矛》);“呼吸過快,飛鳥會啄干大海/愿背滿一世大火/好好愛我的余生/恰如深入地核的脈絡(luò)”(節(jié)自《眼睛里的燈光》);“邀請我加害于我/走進你,就走近重癥監(jiān)護室/清洗自殘的嘴,臭氧牌牙膏/聲帶比尸體污染更重//飲下為你準備的苦刑/向那些坑害過、審查過你的人學習/攢齊廢墟、墓碑和罌粟/再加上一疊淚水浸泡發(fā)酸的控訴/舉報神的公平和森林的生長”(節(jié)自《結(jié)局》)。讀了興星的詩,總不由地說出這樣的心里話“興星的詩是樸素的,是純真的,帶著豐滿的尊嚴詩內(nèi)涵。”
對他而言,他就是他自己。就像對我們自己來說,我就是我自己一樣。這是每一個有獨立思想的人所應(yīng)該堅持的東西和存在的標志。在詩的世界里,他是他自己的部落;在詩里,他是他自己的首領(lǐng)。
他說“當詩人吧,不要讓生活一直尖叫。”
他又說“投胎要快一點,千萬不要寫詩。”
其人也真兮,其詩也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