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化文風是批評大敵
文風問題首先是態(tài)度問題,抱以真誠交流的態(tài)度,抱以好好說話、推心置腹的態(tài)度,才會有真誠流暢、直指人心的批評文字
沒有批評的文藝不是完整的文藝,沒有批評的文化不是正常的文化。遺憾的是,當前文藝界擲地有聲的批評并不多見,因此大量批評文章不受讀者待見。當批評成為沒有讀者的自說自話,也就失去了其效用。這種情況在很大程度上是批評自身出了問題,也即批評文風有問題,至少有以下幾方面表現(xiàn)。
一是語言過度學理化,導致批評文章無法被一般讀者理解和接受。毫無疑問,大多數(shù)讀者并不具備專業(yè)理論素養(yǎng),對學理性文章理解起來有困難。而很多批評家動輒用高深莫測的理論與繁復生僻的表達方式,導致筆下文字越來越拗口。文壇中有一種常見現(xiàn)象,做理論的看不起做批評的。這種風氣加劇了批評文章的學理化傾向。其實,理論和批評從某種層面而言是兩種文本體裁,所面對的讀者和場景也不一樣。好的批評并不依靠高深的理論和拗口的文字堆砌,福斯特的《小說面面觀》歷經(jīng)百年不衰,首要原因就是作者沒有修改其演講體這種與受眾親近的文風。在中國,李健吾、宗白華等人的批評文字流傳至今仍不失效力,也與他們的親和文風不無關(guān)系。
二是批評語言西化嚴重,削弱文章可讀性。很多從國外翻譯進來的理論批評著作被奉為圭臬,這些著作在翻譯過程中不可避免地形成翻譯體,如大量使用長句、從句,語序混亂等,一些批評者在閱讀中習慣這樣的表達模式,進而在中文表達上進行模仿,普通讀者接受起來就非常困難。有些批評者為了炫技,大量套用西方批評模板,把西方理論強加在作品之上,在文章前面有很長一段是脫離作品的自說自話;有些批評者為與外國理論掛鉤而過度詮釋與強制闡釋,搬出譬如心理分析的“力比多”、女性主義的“凝視”、敘述學的“義素”“模態(tài)”、結(jié)構(gòu)主義的“矩陣理論”等等。批評文章成為西式名詞的大雜燴,而讀者更是云里霧里、不知所云。批評家長期浸淫西方理論卻食洋不化,學點皮毛,一知半解便大展拳腳、裝腔作勢,閱讀文藝批評文章成了“啃天書”,讀者自然也就敬而遠之了。
三是批評語言不靈動,閱讀體驗不佳。批評不只是明辨是非,也不只是蓋棺定論,而要言之有物、言之有味。鐘嶸《詩品》對詩人的排序引起不少異議,但因其獨特的體例和優(yōu)美的文筆歷經(jīng)千年而不衰;王國維《人間詞話》得以流傳很大原因在于其本人精于詩詞而使得批評著作有了詩性;錢鍾書《談藝錄》等關(guān)于古典詩歌的批評融入大量中西文藝理論,本是較為深奧的,但因其博采眾長的胸襟與獨特審美讓后人反復咀嚼。魯迅在《門外文壇》提出“將文字交給一切人”,也可看作對批評文字的要求。當下有不少作家的序跋和創(chuàng)作談流傳較廣就是源于這些文字是發(fā)自內(nèi)心、愿意交給所有人的。靈動的批評不僅需要作家“腹有詩書”,更需“情動于衷”“文氣貫通”。
總之,文風問題首先是態(tài)度問題,抱以真誠交流的態(tài)度,抱以好好說話、推心置腹的態(tài)度,才會有真誠流暢、直指人心的批評文字。消除語言接受障礙并不是說批評家必須徹底轉(zhuǎn)向通俗、口語化的表達方式進而迎合受眾,而是要端正批評的態(tài)度,富有批評耐性,打磨出生動而富有靈氣的批評文字,用優(yōu)質(zhì)的作品召回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