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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嫁給中國
    來源:中國作家網(wǎng) | 滬杭梁李董  2018年02月24日11:52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少時初讀這首漢樂府民歌,那巖漿般噴發(fā)的激情,江河般奔瀉的傾訴,彩霞般奇特的比喻,差一點把我融化和吞沒。這次去浙江東陽走訪,感受到一出真實版的《上邪》,心底里泛起的感動,靈魂上引起的震撼,以致作文時常淚濕稿箋——題記

    今年正月初二。我和妻起了個大早,趕赴百公里外的東陽湖滄,去祭奠一位長眠在那里的女性。

    這位女性名叫格特魯?shù)隆ね吒窦{,1935年還是少女的她,沖破重重阻撓,只身漂洋過海,從奧地利來到中國,嫁給相愛的杜承榮。解放前顛沛流離飽經(jīng)戰(zhàn)亂,解放后運動紛至歷盡磨難,她可以多次返回維也納,但不離不棄廝守家人,無悔無怨嫁給中國,直到2003年2月去世,與丈夫最終合葬一處。瓦格納的愛情故事曝光以后,感動了中奧兩國,也感動了當(dāng)時的我。從本世紀開始,我就想去趟湖滄,瞻仰她生死相愛的地方,表達一點欽敬之情,可一拖就是十多年。

    當(dāng)我們走進湖滄村時,太陽剛從東方升起,陽光照耀著黛青色的南山北山,也照耀著盆地上的田野村莊。村莊上空籠罩著一層淡青色的縵,仿佛盤桓我心頭的一道霧:是什么信念,讓這位外國女人與中國,長命無絕衰,生死兩依依?

    東陽江畔,湖滄村矗立著排排新房,全然沒有了歷史的印記。在數(shù)位村民的熱情指引下,我們很快找到了瓦格納的二兒子杜加炎。

    杜加炎的家是一幢二層磚混結(jié)構(gòu)的老屋。寒風(fēng)中盛開的一串紅和茶花,把個不大的庭院打扮得花枝招展春意盎然。鮮花中,草地上,還點綴著一座座鵝卵石壘砌的小假山。杜加炎中等身材,精神矍鑠,雖已黑眼睛黑頭發(fā)黃皮膚,但凹眼眶高鼻梁卷頭發(fā),真猜不出他的實際歲數(shù),看起來最多是古稀年齡。

    家里墻上幾幀照片——是他父母瓦格納和杜承榮的合照,吸引著我們的目光。一張是黑白照片,兩人還很年輕,大概新婚不久。瓦格納卷曲的長發(fā),映襯著橢圓的臉龐,明凈的額頭下分布著兩片柳眉,柳眉下深嵌著兩汪明澈的眼睛;高高鼻梁下是兩爿微啟的薄唇,中間鑲嵌著貝殼似的牙齒,微笑就從雙唇向嘴角擴展。相比瓦格納,身著中山裝的杜承榮就嚴肅得多,濃黑分頭下是一張長方臉盤,圓圓額頭下配上一對高揚的劍眉,劍眉下是一雙安詳?shù)难劬ΑK坪跸腴]嘴藏起自己的幸福,但嘴角的笑紋流露出心中的甜蜜。另一張彩照上的瓦格納與杜承榮,已是兩位老人。他們分坐在兩張沙發(fā)上,杜承榮戴著一頂無檐的冬帽,穿著一件藍色的對襟衣裳,右手微握拳頭放在右腿,左手腕擱在左腿上,臉上是飽經(jīng)滄桑后的淡定,微笑地注視著前方;滿頭銀發(fā)的瓦格納有些發(fā)福,穿著一件翻領(lǐng)的深綠上衣,左手臂自然地斜靠著沙發(fā)扶手,左手指握著茶杯的下部,右手指按著橘紅色的杯蓋,似乎要擰蓋喝水的樣子。她的整個身子側(cè)向杜承榮一方,幸福的眼神定定地注視著你,圓圓的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

    我們提出去拜謁他父母的墓地,杜加炎陪同前行并一路介紹:自己有一個哥哥三個妹妹,大哥杜強華(后改名杜加文),今年83歲;自己原名杜興華,今年79歲;大妹杜麗華,今年77歲;二妹杜韶華,今年69歲;三妹杜愛華,今年67歲。杜加炎說,除哥哥昆明退休后住在那里外,其余三個妹妹都在東陽。

    兩位老人的墳?zāi)闺x村不遠,朝北穿過一片開闊的田畈,走上大約兩華里路程,就來到一座墳?zāi)贡椴嫉男∏稹6偶友字钢感∏鹋缘囊豢谒琳f,因為這口塘叫泉塘,所以這座山叫泉塘山。我們拾級而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造型別致的墳?zāi)梗罕咭幻鬃笥遥虚g鐫刻著“杜公承榮 華氏知萍合墓”幾個大字,左邊刻著兩位的生辰和死忌:“一九零八年十月十一日——一九九零年四月廿八日”,“一九一六年十二月十七日——二零零三年二月十九日”。右邊刻著“孝男 強華 加炎”的字樣。碑的右上角還刻著一個長長的十字架。碑前是一個高約三四十公分的長方形土壇,土壇用兩米多長、一米二寬的石板壘成。杜加炎解釋說,華知萍是母親的中文名字,土壇下面就是父母的棺槨。墳?zāi)剐问绞前茨赣H生前要求,設(shè)計成奧地利風(fēng)格。母親去世時東陽已實行火化,經(jīng)當(dāng)時省里領(lǐng)導(dǎo)特批,同意按奧國習(xí)俗土葬。

    我們久久地徘徊在泉塘山腳,隨著杜加炎的幽幽敘述,把我們的思緒拉得很遠很遠,拉回上世紀的動蕩歲月,拉向相隔萬里的另一國度,拉進這對異國戀人的故事當(dāng)中……

    1931年春天,杜承榮和另外9名青年,從浙江省200多名警校學(xué)生中脫穎而出,作為公派留學(xué)生遠赴維也納國家警察訓(xùn)練中心學(xué)習(xí)。

    當(dāng)年初夏,在訓(xùn)練中心旁的溜冰場上,杜承榮一次次蹣跚學(xué)步,可一次次摔倒在地。這時伴著一陣銀鈴似的笑聲,飄來一位白云似的少女。少女大方地伸出春藤似的長臂,“來,我教你怎么滑。”少女重復(fù)地說著德語,恰似動聽的鶯聲燕語。

    杜承榮羞澀地伸出手去,他想不到這輕輕一握,會從此與她牽手一生。兩人滑冰,開始時是生澀的,忸怩的,像中國絲竹的調(diào)音。漸漸變得流暢,奔放,像首西洋的舞曲。最后,他倆已經(jīng)默契,迅捷似行云流水,輕緩如夏荷盛開……

    杜承榮知道眼前的姑娘芳名瓦格納,住在維也納市海爾馬克街26號,父親就是警察訓(xùn)練中心的教官康拉德·瓦格納,她常常陪著父親來中心上班。

    在遠離故鄉(xiāng)的異國,瓦格納給了杜承榮溫馨的慰藉;來自中國的大哥,給瓦格納帶來了東方的新奇。幾個月以后,他倆相愛了。

    “你嫁給我好嗎?”在一片開滿鮮花的山坡上,杜承榮顫聲向她求愛。瓦格納羞赧地看著眼前這位中國戀人,莊嚴又神圣地點了點頭。

    “可是我家里很窮……祖國又多災(zāi)多難……”杜承榮打開世界地圖,指著另半球的中國,聲調(diào)中夾雜著擔(dān)憂和沮喪。

    “我相信你的祖國會好起來的,我們的愛情一定會戰(zhàn)勝一切困難!”瓦格納向杜承榮表示了要去中國的心跡。

    1933年12月,杜承榮學(xué)習(xí)結(jié)束即將回國,離開前兩人一起觀看了一部輕歌舞劇,劇名叫作《微笑的國度》,主要講述了一個聯(lián)姻失敗的不幸故事,劇中一句“你是我全部心靈之所在”的歌詞,成了他們以后的海誓山盟,瓦格納年老時還聽此劇的音樂。

    回國前的那個夜晚,多情的月光映照著纏綿的多瑙河水,也映照著瓦格納雙眸中晶瑩的淚花。杜承榮輕輕地摟抱著女神般的瓦格納,從她的淚眼中窺測到比明月還皎潔的深情,他情不自禁地吻向瓦格納玫瑰花般的芳唇。仿佛一陣春風(fēng)拂過一叢鮮花,瓦格納渾身陡起一陣顫栗,也用火熱的唇回應(yīng)著杜承榮的熱吻。雙方海誓山盟,兩人的愛情要像長城一樣長久,阿爾卑斯山一樣崇高!

    但兩人的愛情遭到瓦格納父母的反對。雖然后來母親表示理解,但父親仍堅決反對。瓦格納想來中國一事,就只好一拖再拖。后來一位認識杜承榮的當(dāng)?shù)鼐伲犅劥耸潞髮ν吒窦{的父親說,他有兩個女兒,任何一個嫁給杜承榮他都愿意,才慢慢改變了老瓦格納的想法。1934年12月,剛滿18歲的瓦格納生日舞會一結(jié)束,就匆匆收拾行裝,告別父母兄弟,用杜承榮寄來的路費,從奧地利坐火車到意大利,再從意大利特利耶斯特港,乘上“玫瑰號”輪船,去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國度,尋找心中的白馬王子……

    美麗的多瑙河遠去了,雄偉的阿爾卑斯山遠去了,親愛的父母兄弟遠去了……瓦格納回望漸行漸遠的祖國奧地利,幾多失落幾多憂傷;矚目海天相接的前方,幾多憧憬幾多迷茫……

    駛過波濤洶涌的馬六甲海峽,輪船在深海里顛簸了20多天之后,終于抵達東方明珠香港。瓦格納接著又轉(zhuǎn)道上海。在杭州警校教書的杜承榮,接到發(fā)自香港的加急電報后,喜出望外地趕到上海,迎接即將重逢的心上人。

    但輪船晚到上海三天。當(dāng)輪船靠攏碼頭時,她看到都是黑頭發(fā)黃皮膚,她不知道她的承榮在哪里?當(dāng)她滿懷憂慮和驚恐地走下弦梯,遠遠看到一身白色西裝的中國年輕人,筆挺地站在那里,深情地注視著自己。啊,那是她的承榮!她飛跑過去撲入他的懷里……那一刻,她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瓦格納后來說:“我的承榮,他沒有騙我。他在碼頭上一直等了我3天。在那一刻,我覺得我無論受多大的苦難,都是最幸福的人。”

    經(jīng)過一整年的相思煎熬,又經(jīng)過26天的孤單漂泊,這對異國情侶終于緊緊地擁抱在一起。瓦格納清楚地記得,1935年2月24日的陽光是那樣的明媚,西湖的水波是那樣的柔美。瓦格納穿著潔白的婚紗,手捧著鮮艷的花束,和西裝革履的杜承榮在西湖邊的新新飯店完婚。同時舉行婚禮的還有另一對異國情侶,新娘燕妮是瓦格納的維也納好友。

    兩天后又去了丈夫的家鄉(xiāng)舉行傳統(tǒng)婚禮。婚禮上擺了很多盤食品,其中有的只能看不能吃。瓦格娜當(dāng)時很餓,她就問杜承榮:“我可以隨便吃嗎?”杜承榮說:“當(dāng)然,隨便吃。”當(dāng)瓦格娜拿起一個饅頭時,杜承榮又說:“這個饅頭不能吃”,“你不是說可以隨便吃嗎?怎么又不能吃了?”杜承榮解釋說:“因為饅頭是用氣蒸出來的,如果你吃了這個饅頭呢,就是要和婆婆爭‘氣’,婆媳關(guān)系就會不好。”瓦格娜一臉懵然地放了回去,在婚宴上由于不懂禁忌還鬧出了其它笑話。

    婚后,兩人住在西湖旁南山路的綠楊新村,距離西湖僅僅幾步之遙。白天,兩人肩并肩地登山涉水;月下,兩人手挽手地湖邊漫步。二十天的蜜月,是瓦格納在中國度過的最安逸的日子,最幸福的時光。她梳起了中國婦女傳統(tǒng)的發(fā)髻,穿起了中國婦女傳統(tǒng)的旗袍,儼然一個中國媳婦。杜承榮取“萍水逢知己,人生植中華”之意,替瓦格納取名為華知萍。

    她和中國丈夫的結(jié)婚證上,寫下了訂婚人的名字:杜承榮和華知萍。從此,來自音樂之鄉(xiāng)維也納的18歲姑娘格特魯?shù)隆ね吒窦{,成了浙江東陽人杜承榮的媳婦華知萍。

    難忘的蜜月之后,杜承榮就和妻子離開杭州,開始了充滿艱辛的愛情之旅……那個年代的中國,正值內(nèi)憂外患。當(dāng)時杜承榮任教的警校,因戰(zhàn)亂不斷遷徙,婚后的生活也就不斷漂泊。杜承榮先到福州警校任職,他們的愛情也修成正果——第一個兒子阿爾弗雷德,中文名強華出生了。

    1937年抗戰(zhàn)全面爆發(fā),杜承榮一家也到重慶避難。他們的第二個兒子彼特即興華出生了。在日軍對重慶大轟炸期間,他們的女兒伊麗莎白即愛華又早產(chǎn)問世。

    1937年至1949年,瓦格納跟隨著丈夫,經(jīng)歷著戰(zhàn)亂,頻繁地調(diào)任。瓦格納寫給母親的信中,敘述了那些疲于逃命的日子。“永遠在跑警報,不分白天黑夜,我們的生活完了。到處是死者、傷者。家被落到鄰近的炸彈徹底毀了,天花板全掉下來了,自己不幸早產(chǎn)。”他倆從福州逃難到重慶,又從重慶遷徒到萬縣、宜賓。

    抗戰(zhàn)勝利后的1946年,瓦格納恢復(fù)了與奧國親人的通信,才得知父親一年前去世的消息。也許是心靈感應(yīng),1945年的一天,她在夢中見到父親從很高的雪山上掉下來,一年后這個噩夢終于得到證實。為了排解心中的喪父之痛,她從丈夫的好友郁達夫處,借來一些德文書籍閱讀。1949年7月9日,他們的第二個女兒特魯?shù)偌瓷厝A出生,而此時物價飛漲,杜承榮承受不起生活的重壓,又拒絕撤退到臺灣的提議,無奈帶著家人回到老家東陽。

    從1935年到新中國成立的14年間,他倆拖兒帶女地輾轉(zhuǎn)杭州、福州、重慶、江西,其間生下了3男2女,依次取名強華、興華、麗華、衛(wèi)華、韶華,盼著中華的崛起和強大。可惜的是衛(wèi)華由于戰(zhàn)亂,半歲時就夭折身亡。

    杜承榮把家安頓在祖上傳下來的兩間舊木屋里。在戰(zhàn)火中顛簸了多年的瓦格納,對戰(zhàn)爭感到真正的厭倦,現(xiàn)在終于可以過上安靜的生活了。她把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并用硬紙裱糊一新,開始和丈夫過新的生活。

    杜承榮雖說出身農(nóng)家,但從小喝墨水,又留過洋,中年務(wù)農(nóng),不免有些頹喪……然而瓦格納委婉地勸慰著丈夫,并風(fēng)趣地說:我們也過上男耕女織的生活了,豈不很好!

    但是婆婆看了瓦格納的手后,說她的“手是豆腐做的”,“這樣的嫩手怎么干活呢?”日后的歲月證明,瓦格納用這雙手,抵擋著襲向丈夫的風(fēng)刀霜劍,護佑著孩子們的健康成長,勞作著江南農(nóng)婦的任何活計……

    從無憂無慮的維也納少女,到戰(zhàn)火中顛沛流離的妻子,直至挑起生活重擔(dān)的農(nóng)婦,瓦格納沒有嘆息,沒有后悔。鄉(xiāng)村的大鍋灶,黑洞洞的灶膛里,柴少了就會熄滅;放多了,濃煙直往外竄,薰得她直流眼淚。瓦格納不但學(xué)會了燒菜燒飯,還學(xué)會了養(yǎng)雞、養(yǎng)兔、養(yǎng)豬,學(xué)會了磨粉、腌菜、做衣、做鞋。

    洗衣服,她從來沒有用過棒槌,認為容易損壞衣服;但她也學(xué)會了端個木盆,到池塘邊和農(nóng)婦們一邊搓衣服,一邊亮著嗓門聊天。烙玉米餅子更是門外漢了,鄉(xiāng)親們就教她如何剝殼、扎結(jié),如何涼曬、搓粒,如何磨粉、揉團……

    兩人開始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的農(nóng)耕生活時,他們的小女兒愛華在家鄉(xiāng)哇哇墜地。

    瓦格納曾從維也納帶來一些首飾,困難時期把它們一點點地變賣了,最后只剩下一個金手鐲,她舍不得賣,一直戴在手腕上。

    1952年老大強華考上了金華高中,因為沒錢繼續(xù)上學(xué)而哭泣。瓦格納就將手鐲剪成三截,一截繳強華的學(xué)費,一截買種子肥料,一截留著買些糧食。

    為了不讓孩子和丈夫挨餓,瓦格納開始豢雞養(yǎng)豬,為貧困的家庭補貼家用,給孩子和丈夫補充營養(yǎng)。一旦村里發(fā)生雞瘟,瓦格納就膽戰(zhàn)心驚,趕緊把雞搬進臥室,不讓它們受到傳染。她還養(yǎng)起了長毛兔,一次加炎的學(xué)費就用兔毛頂替,還用兔毛為家人織出了毛衣。

    瓦格納向婆婆要了一頭豬崽,并給它起名為蘇茜。她讓蘇茜吃米糠和番薯,還割來青草。蘇茜也對瓦格納產(chǎn)生了感情,只要遠遠聽到一聲“蘇茜”,或者聽到瓦格納的腳步,小豬就立刻哼唧著跑來。可惜的是,閹豬匠為蘇茜閹割時,不小心傷到它的內(nèi)臟,兩天后小豬就死了,全家人都掉下眼淚,瓦格納更是難過得吃不下飯。以后,瓦格納也會給其他家禽起個洋名,出售前后她心里總要難過好幾天。

    她寫信回維也納,向母親匯報:“我喂了三頭豬,每月每頭豬可領(lǐng)到10斤飼料。我還養(yǎng)了15只雞,我把它們關(guān)在房間里整整一個月,這樣救了它們的命,我們村里鬧雞瘟。”

    盡管家里窮,但瓦格納想盡辦法為家人做好一日三餐。她為每月的開銷做了一個計劃,嚴格執(zhí)行一絲不茍,買蔬菜的錢買蔬菜,買柴火的錢買柴火,專款專用決不挪作他用。在每次做飯前,她用一桿小秤仔細稱量,每次下鍋前又取回一點,做到細水長流以備后患。

    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是中國最困難的時期,瓦格納一家也未能幸免。瓦格納試著用樹皮、草根和野菜做成糧食。當(dāng)她看到孩子們吞咽十分困難,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又一天晚上,一家人圍坐桌前,主食又是糠馃野菜。杜加炎回憶起當(dāng)時的情景,“爸爸一邊伸筷子一邊說,‘哎,吃呀,這是紅燒肉;吃,這是清蒸魚;喏,這盆還是白斬雞。味道真不錯!’父親的樂觀幽默感染了大家,逗得媽媽也卟哧一聲笑了起來。父親始終認為生活會好起來的。”

    一年一度的圣誕節(jié)又要降臨。早在節(jié)前瓦格納就開始籌劃,為孩子們準備起禮物。她把母親寄給她的衣服,改成孩子們穿的衣裳;把親人寄來的巧克力,一顆顆地儲存起來。她還去很遠的山上砍來一截松枝,悄悄地用布蓋著拿回家里。瓦格納給兩個兒子和大女兒的禮物是自編的儲物盒,給兩個小女兒的禮物是布娃娃和玩具熊。并把布娃娃取名為麗麗,把玩具熊取名為比利。

    每當(dāng)過圣誕節(jié)時,杜承榮總會跟孩子們說:你們一定要好好地對待母親,你們的母親在這兒沒有別的親人,只有我們。圣誕節(jié)那天,無論兒女們在哪兒,在干什么,一家人都要團聚在一起。

    1961年,承榮的父親不小心摔倒又受感染,瓦格納不分晝夜地守候在公公身邊。為了護理公公她差點累死,公公感動地流著眼淚對她說:“你真是我的親女兒,好女兒!”不久,公公帶著幸福的微笑離去,享年79歲。瓦格納從沒和公婆或長輩頂過嘴,逢年過節(jié)總要向他們獻上敬意,在日常生活中給他們力所能及的幫助。鄰居稱這個外國女兒“敬老愛幼”是出于天性。

    中國江南的天氣嚴酷,夏天熱到攝氏四十多度,冬天則冷到骨髓里面。抵御風(fēng)寒的只有窗戶上一層薄薄的油紙,而一月份的氣溫能低到零下十度。盡管天氣嚴寒,瓦格納卻忙著制作布鞋,每年要做十幾雙之多。由于手上長滿凍瘡,紅腫得像個饅頭,納鞋底時分外艱難,一碰著就鉆心地疼,瘡口還常常流水化膿。但她全然不管不顧,晚上坐在微弱的洋油燈下,或者嗞嗞地納著鞋底,或者仔細地縫補衣服,還為孩子們講著童話故事。杜加炎至今還記得母親在燈下一邊納鞋底,一邊講《一千零一夜》、《安徒生童話》、《格林童話》的情景。

    三伏天由于連續(xù)高溫,瓦格納的皮膚容易受到感染,多虧杜承榮跟父親學(xué)了點中醫(yī),常常為瓦格納熬些湯藥,用一根銀針將膿挑破,盡可能勤地替她換洗包扎。瓦格納忍著疼痛像平常一樣干活,杜承榮不得不強行要她休息。夏天需要燒火時,他經(jīng)常跟妻搶著下廚。

    瓦格納覺得只要有愛,最艱苦的生活也比蜜甜!1973年2月,她致信弟弟:“享受在這兒不存在。芭蕾、滑雪、溜冰等在這兒毫無概念。如果人們對某些事一無所知,自然也不會有這方面的要求……我用你寄來的錢把我丈夫從頭到腳裝扮一新,給孩子們買了換洗衣服。”

    身體上的辛勞她還可忍受,精神上的折磨幾乎讓她崩潰。建國后的各種政治活動,給曾經(jīng)身份特殊的杜承榮,帶來了各種各樣的不幸,也給瓦格納帶來了無盡的憂傷。

    1950年11月開始的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杜承榮要在寒冷的夜里外出接受批斗,每次離家前瓦格納總要為承榮拉拉衣服,系好圍巾,并柔聲地說,“今天晚上特別冷,你要當(dāng)心,不要感冒了!”然后使勁地親他,又補充說:“我等著你,等你回家!”承榮也親了她,像往常一樣說:“如果太晚了,不要等我,先睡吧!”四目相對,有擔(dān)心牽掛,更有安慰鼓勵,瓦格納每次目送著丈夫,直到消失在小巷盡頭。

    杜承榮是一名舊中國警察教官,按杜興華的說法,“這是個要他命的職業(yè),他雖然沒殺過人,但他教的學(xué)生殺過人。”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了,紅衛(wèi)兵闖進瓦格納的家里,沒收了她心愛的全部家庭照片,和收藏的紀念文獻,并抄走寶貴的德文書籍。還禁止她用德語與家人交流,為了檢查她是否照辦,還安排專人在家監(jiān)管。杜承榮戴上“高帽”游街示眾,掛著木牌接受批斗,無休無止的肉體折磨,花樣百出的精神摧殘,痛苦不堪時一想到妻兒,內(nèi)心陡生要活下去的勇氣。杜加炎的記憶中,要么父親不說話,要么只說“我沒事,你們放心吧”。杜麗華記得:一次父親在臺上接受批斗,她聽到父親大聲對她喊:“快回家告訴媽媽,我很快就回家。”一次,瓦格納看見他脖子上有用繩子勒出的血痕,在妻子的追問下,杜承榮向她承諾:“不論今后人家怎樣對我,我向你保證,不做傻事。”為了表明自己的心跡,杜承榮給新出生的外孫女取名“梅君”。

    1977年,新中國的歷史終于翻過了這一頁,1979年維也納收到瓦格納的來信:“……感謝黨中央,承榮重新獲得自由。”兩人似乎又回到了青年時代,享受著他們的兩人世界。每天一早,他們互相攙扶著走到東陽河邊,目光會隨著河水流得很遠。孩子們都已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工作與家庭。有時候他們會去看看兒女,兒女們也會時常來探望父母。

    十年后的1989年,杜承榮查出患上癌癥。初懂醫(yī)術(shù)的他知道自己的病情,但他最不舍的是自己的妻子,他要為瓦格納堅強地活下去。“別傷心,我的病會好起來的。我還沒見過長城呢,中國人怎么能沒見過長城呢?病好后,我們一起去,還要重返杭州。”杜承榮一邊煎著中藥一邊對妻子說:“這中藥的味道很不好,我吃藥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因為我還想陪你再往前走一程。”病重期間,孩子們想替瓦格納照顧爸爸,瓦格納堅持自己照顧。她知道丈夫的病情,想盡量多陪陪承榮,那怕是一分一秒。望著日漸消瘦的丈夫,她的心在哭泣和滴血,但臉上充滿陽光般的笑容。

    1990年,奧地利使館給瓦格納寄來一封信,信中說如果她到奧地利定居一年的話,就可以重新獲得奧地利國籍。當(dāng)時杜承榮正在患病期間,瓦格納絕對不會離夫回國。最后她終于拿到國籍證明,但杜承榮已經(jīng)臥床不起。去世前杜承榮翕動著嘴唇,但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兒女們誤以為是讓大女兒趕來,但是杜承榮搖了搖頭。瓦格納知道丈夫最后的心愿,把蓋章簽字的國籍證明拿到他面前,含著淚說“你可以放心了!”杜承榮終于滿意地閉上了眼睛。原來,杜承榮想確認瓦格納的奧地利國籍,好在自己死后妻子可以重返奧地利,去過上她本應(yīng)該有的幸福生活。

    瓦格納自然悲痛欲絕,在她情竇初開的少女時代,是杜承榮給了她純潔無瑕的愛情;在26天的航程中,是杜承榮給了她只身遠赴異國的勇氣;在戰(zhàn)火紛飛的抗戰(zhàn)歲月,也是杜承榮給她戰(zhàn)勝日寇中國必勝的信心;以后運動迭出橫遭折磨的日子,更是杜承榮給她初戀似的體貼父兄般的關(guān)愛……如果沒有杜承榮大海般的深情,她無法想象自己還能挺到現(xiàn)在……

    她一次次站在丈夫墓前低聲泣訴:“我們共同走過了一條漫長的人生之路,不論是在困難時期,還是在生活好的時候。你不要為曾經(jīng)讓我過了艱難的生活而難受,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會忘記我們在一起的日子。”

    1993年9月,她致信維也納:“盡管承榮離開我三年多了,我的內(nèi)心還是感到十分痛苦和空虛,他走得太早了。”

    奧地利駐滬總領(lǐng)事溫伯格女士曾說:“對瓦格納來說,自從1990年丈夫去世,她的生活就結(jié)束了。”

    但瓦格納說:“中國有一種習(xí)俗,就是夫妻倆死后要同穴而眠,埋葬一起。我已跟兒女們說好了,在杜承榮的墓旁給我留一個墓穴,當(dāng)我離開這個世界后,就會和丈夫在一起相伴永遠。”

    早在50年代初期,瓦格納曾有機會回到維也納,即帶上兩個孩子“遣返”回奧地利,但因為想和丈夫和每個孩子在一起,她斷然拒絕了奧國誘人的條件。六十年代初中國暫時困難時期,瓦格納的母親和兄弟寄來路費,讓她盡早脫離苦海回到自己祖國,但為了丈夫和孩子她硬是留了下來。1973由于瓦格納弟弟的提議,以及奧地利政府的運作,瓦格納又有一次可以回到故鄉(xiāng)的機會,但她仍不愿為了自己而離散一個家庭。

    1990年10月,在奧中友協(xié)的幫助下,應(yīng)維也納市長的邀請,瓦格納攜帶著大女兒杜麗華回到闊別56年的故鄉(xiāng)。而此時母親已經(jīng)去世18年,她離開維也納時曾和母親約定,五年之后就會回家看看,可已經(jīng)過去五十五年,瓦格納再也見不到自己的父母。

    面對著久別的親人,美麗的故鄉(xiāng),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那么切近,又那么遙遠。真是恍如隔世!三個弟弟也已兩鬢染霜,瓦格納本想抱著他們痛哭一場;然而她只是緊緊地擁抱了他們,吻了他們:“你們好,是的,我回來了……”她默默接過父母臨終前留給她的一串項鏈,項鏈上嵌有一幀父母的小照。“爸爸媽媽,我終于回到你們身邊了。”瓦格納喃喃著,珍惜地把項鏈掛在脖子上,讓父母的照片貼在跳動的心坎上。

    二弟瓦爾德·瓦格納緊緊擁住姐姐柔弱的肩膀:“我感到驚奇。我姐姐一個人在國外生活了這么多年,我們之間一點都不陌生。我很高興她在年齡比較大的時候又回到故鄉(xiāng)。當(dāng)初我們分別的時候,她的未婚夫把一雙皮鞋留給了我,我穿了很長時間。”在此前的書信來往中,他與母親總把好消息告訴瓦格納,因為不能去看她,不想讓她擔(dān)心;而瓦格納也少提中國的艱辛,即便是最困難的時候,也更多描述中國的土地如何肥沃,山河如何壯麗,兒女多么乖靈,丈夫又怎樣體貼……

    在一次次記者采訪會上,她對記者們“嫁給他后悔不后悔”的提問,總是這樣回答:“不后悔,我嫁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嫁給那個年代,更不是嫁給曾經(jīng)的環(huán)境。”“他是哪個國家的人并不重要,他是個很好的人,我們在一起很快樂。如果再讓我年輕一次,還嫁給他。”而對“為什么不留在維也納”的提問,她是這樣回答:“中國有我的家,有我丈夫的墳,孩子們也在等著我,我要回去。”

    歷史在她年邁的目光里變得清晰而富有哲理。在回答記者和市民提問時,她總以歷史的眼光,為新中國的滄桑巨變解釋得苦口婆心。誰不愛自己的祖國,誰不愛自己的親人?她忘不了是中國人民養(yǎng)育了她56年,更忘不了自己終身追求的幸福和愛情,都開花結(jié)果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中國已成為自己的祖國了,湖滄的鄉(xiāng)親都是自己的親人。

    維也納市長海姆爾克·契爾克多次接見了她,并授予她“維也納榮譽市民”稱號。自己祖國的一再召喚,三位胞弟的再三苦留,加上丈夫已不在人世,她理應(yīng)留在維也納度過余生。但瓦格納逗留了100來天后,當(dāng)嚴寒仍駐足于中歐那座白象似的阿爾卑斯山時,她又回到中國江南那個早春二月的農(nóng)村。

    當(dāng)時湖滄人都認為,這回她一定不會回來了。可大年廿八那天,她的雙腳重又踩在湖滄的村道上。在那間傳統(tǒng)板木結(jié)構(gòu)的舊房里,身著中式絲棉襖腳穿保暖鞋的瓦格納,用她特有的東陽話對村民們說,“維也納是我的故鄉(xiāng),那里也確實富有,但我的根已在中國。讓我離開丈夫的故土,是難以想象的!”

    在湖滄村,在老屋內(nèi),一只老式櫥柜上:一只帶托盤的咖啡杯,一只簡樸的銀質(zhì)小燭臺圈著一截寶藍色的蠟燭……櫥柜上方的墻上掛著兩幅從奧地利帶回來的裝飾畫,還有大罐的雀巢咖啡和伴侶,一張歌劇唱碟,一本書名《神秘的森林》的原版書。這些東西,和堂屋里祝壽的紅對聯(lián)、挑谷麥用的籮筐等等,彼此相映,渾然一體。

    1995年6月,瓦格納第二次回國。一年一度的“維也納音樂節(jié)”開幕了,瓦格納母女應(yīng)邀出席。金碧輝煌的大廳,如訴似歌的旋律,瓦格納陶醉了!被譽為奧地利第二國歌的《藍色的多瑙河》,是那么熟悉,又那么遙遠!她謝過維也納市長和家人的再次挽留:“我要回去。我的家在中國,那邊有我的孩子,我們承榮也留在那邊。”瓦格納說:“我已經(jīng)把東陽當(dāng)作第二個故鄉(xiāng),這里空氣好,風(fēng)光也可以,鄰居關(guān)系好。我有什么事情,他們都肯幫忙,他們沒有空,小孩子我也幫著帶。這么多年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我喜歡在這里。”

    瓦格納的老屋,梁上有東陽式木雕,燕子筑下的空巢還在。那是丈夫的太祖父建造的,已有300年歷史。自從丈夫去世后,她一直守在這里,遲遲不肯搬離。房間里,依然擺放著丈夫的遺像,高鼻、琥珀色眼睛的瓦格納,一邊伏案讀書,一邊相伴著丈夫。一頭白發(fā)用黑色頭箍箍得紋絲不亂,一襲藏藍底小碎花的連衣裙、一對肉色絲襪、一雙老式搭襻皮涼鞋,瓦格納把自己收拾得優(yōu)雅整齊。

    瓦格納的大兒子強華從北京水電地質(zhì)學(xué)院畢業(yè)后,分配到昆明從事水利工程技術(shù)工作;二兒子興華一直在湖滄務(wù)農(nóng),但干了多年的地利測繪工作。大女兒和二女兒是教師,與興華一樣都自學(xué)成材,小女兒愛華在一家村辦服裝廠工作。如今他們兄妹五人都已退休。第三代中,有好幾個是瓦格納親手帶大的。外孫女吳雯穎回憶,一次生日收到外婆的禮物,一本《茶花女》,一本《呼嘯山莊》,她視為珍寶;在學(xué)校里曾收到外婆的來信,竟是用中文寫的,她感動得不得了。她讀書一放假,總往外婆家跑。

    2003年2月19日,瓦格納突發(fā)腦溢血在家中去世。一個活了86歲的奧地利籍老人,她生命中的前18年,屬于歐洲中部古老的世界名城、音樂之鄉(xiāng)維也納;后68年,全部交付給東方神秘而命運多舛的中國。她追隨著中國丈夫,走過“戰(zhàn)亂、文革”,走過饑餓、貧窮,始終不離不棄。

    2月27日,東陽市委、市政府在東陽市殯儀館,為這位傳奇老人送行。當(dāng)時的浙江省委書記發(fā)來唁電,省市縣各級領(lǐng)導(dǎo)都贈送了花圈。奧地利駐上海總領(lǐng)事溫伯格女士以及社會各界及媒體上千人出席了葬禮。

    村民們提著寫有“杜”字的燈籠,長久地迎在村口,像等著一個歸來的親人。據(jù)悉,湖滄及鄰村800多位鄉(xiāng)親自發(fā)趕來參加瓦格納的下葬儀式。瓦格納的女兒們說:“如果媽媽知道自己的葬禮是這樣,也一定會感到很欣慰的。”

    瓦格納的低調(diào)使得她的故事長久未被揭開,一經(jīng)曝光她的愛情隨即成為傳奇,甚至被拍成電影。2003年春天,中奧兩國合拍的故事片《芬妮的微笑》,在中奧兩國同步首映。

    冬日的暖陽溫暖著湖滄的山野,瓦格納的故事久久地感動著我們。墓前是片紅棗林,杜加炎說棗子紅時像懸掛著無數(shù)盞小燈籠;棗林旁是個孔雀養(yǎng)殖園,園內(nèi)的孔雀常常為父母展翅開屏。我們從鐵柵欄向園內(nèi)望去,只見一只只綠孔雀藍孔雀,或棲息于架上,或徜徉于地面,有的還一邊做著各種優(yōu)美的舞蹈,一邊展開它們五彩繽紛的霓裳,并聽到一聲聲“啊—喔”“啊—喔”的呼喚……

    我們回到杜加炎的家里,再次站在他父母的遺像前。“父親去世后,媽媽不愿照相了,特別不愿照全家福。”我們跟著杜加炎在巷弄間轉(zhuǎn)悠,他告訴我們,他有兩了兒子,一個在一家建筑公司上班,一個從事水電安裝工作。他一邊說著,一邊指著兩幢嶄新的三間四層樓房,說那是大兒子小兒子的樓房,現(xiàn)在的生活越來越好了,母親的在天之靈會更加欣慰。

    杜加炎還特意提及,前些年杜家又修族譜,作為自己的母親,杜承榮的媳婦,華知萍已經(jīng)做進了族譜里面。

    這是一段超越國界、民族、文化的愛情,這是一部用生命寫就的愛情史詩。但愿我們的子孫后代,不要把這個中外愛情故事,只當(dāng)作一個動人而遙遠的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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