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藝術家眼中的紫泥芳華:“一門躲藏在巖石后面活的文化”
“踏踏實實,沒有捷徑,也沒有偽造,手上的責任連接著社會對于手藝人的信任與認可,”對于當下流行的“匠人精神”,當代著名紫砂藝術家、紫泥春華紫砂博物館館長耿春華5日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如是說。
這位從藝27年的女性藝術家,如今正從事著傳統(tǒng)紫砂手工藝文化的拯救、發(fā)掘與傳承工作。在她看來,盡管現(xiàn)代工業(yè)帶來的便利隨處可見,但對于紫砂藝術卻無異于一個重大沖擊,傳統(tǒng)手工藝的保護已經(jīng)刻不容緩。
回首20年前,初出茅廬的她曾對紫砂老藝人說:“你們是對中國紫砂行業(yè)做出貢獻的人,雖然你們默默無聞,但從我做起,必須要好好尊敬你們,因為沒有你們,就沒有如今的紫砂工藝,我要把你們的故事寫下來,讓子孫們了解中國紫砂的歷史與文化。”彼時,紫砂傳統(tǒng)手工藝遠不及如今這樣備受重視,輝煌一時的紫砂一廠門可羅雀,大批老藝人相繼離開,就連他們的兒女都沒有繼承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手藝。對于耿春華的執(zhí)著,老藝人們起初并不相信,一次次拒絕了她的請求。
但耿春華沒有放棄,“屢敗屢戰(zhàn)”的經(jīng)歷反而激發(fā)起她對于保護紫砂傳統(tǒng)文化更強的意志。直到有一天,老人終于被她的真誠打動,答應收她為徒,“我當時對師父說,我不為名不為利,但我愿意做好這件事,因為這種傳承很珍貴,沒有這些原始資料,就不會有人了解紫砂文化的歷史與發(fā)展,”回憶起走進師門的一幕,耿春華至今記憶猶新。
就這樣,從挖礦、配料,再到制作、燒制,耿春華一樣一樣學起,因此她有很多位師父,無論是陳國良,還是何道洪,亦或是呂堯臣,眾多大師們的言傳身教,讓她充分得到傳統(tǒng)紫砂工藝的熏陶。耿春華回憶說,最初學藝時盡管只是20出頭的年紀,但她明白師父所言“從源頭學起,講求原汁原味”的意義所在,每天都會堅持騎著摩托車上山去采集泥料,雷打不動。為此她打趣道:“摩托車在宜興當時很時髦,我?guī)缀醭蔀榱艘伺d街頭的一道風景哩。”
十年間,學藝的同窗相繼買房買車,但耿春華始終不為所動,她擁有的只是滿院堆得山高的泥料。期間就連挖礦的工人都被她的“癡”所打動,有人曾對她說:“你一個女孩子能夠搞來這么多泥料,今后一定不簡單!”
最終,預言成真,耿春華當年的收集真的成了“寶貝”:在紫砂原礦泥料業(yè)已枯竭的情況下,這位女性紫砂藝術家成為當代中國擁有紫砂泥料種類最豐富的人之一。從清水泥到降坡泥,再到本山綠,以及珍稀的“大紅袍”……這筆財富為耿春華建立起紫砂博物館展示原礦紫砂標本、傳播紫砂文化知識,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耿春華說,在她眼中紫砂泥就是一門躲藏在巖石后面活的文化,極富靈性,“這些泥巴不僅是活的,而且與傳統(tǒng)文化相輔相成:看著像石頭,但能溶于水,而后經(jīng)過捶打,承受煉燒,最終成就茶的香味,成為一條完整的生命鏈,”她說。
時下,傳統(tǒng)紫砂手工藝重新受到關注,成為中國文化市場的一大熱點。特別是近年來,顧景舟、蔣蓉、朱可心等大師的作品接連創(chuàng)下中國藝術品拍賣的天價。但讓耿春華略感擔心的是,受經(jīng)濟利益驅使,如今的紫砂世界并不純凈:受“收藏熱”影響,以次充好、價格虛高、缺乏標準等現(xiàn)象比比皆是,這顯然與“匠人精神”背道而馳。事實上,早在2015年兩會期間,文化名人、前中國書畫收藏家協(xié)會會長蘇士澍就曾痛陳“中國收藏界有銅臭氣”,而一旦和所謂的“收藏經(jīng)濟”產(chǎn)生共鳴,傳統(tǒng)文化就會變味。
耿春華也認為,對于傳統(tǒng)紫砂手工藝來說,占領市場只是暫時的取悅,而非文化的永久傳承,“當以往幾十個甚至上百個里才能燒制成功一件作品的工藝,成為了幾乎百分之百成功率的商品時,又何談美感與文化呢?”在她看來,匠人還是應該“癡”一些的好。
自號“耕陶人”的耿春華對記者說,紫砂傳統(tǒng)制作工藝亟待傳承與保護,“紫砂世界的‘水’其實并不深,我想把這層面紗撕開,否則外面的世界沒人會懂,這樣對于傳統(tǒng)紫砂文化并不是一件好事,”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