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貝托·波拉尼奧 愿被文學(xué)灼傷
我們?nèi)绱藷釔壑抢骷伊_貝托·波拉尼奧。是的,我們也會愛馬爾克斯,愛科塔薩爾,愛博爾赫斯,但是,波拉尼奧無可取代。因為他是和你我一樣的人,經(jīng)歷迷惘、疲倦、潦倒,時刻需要一劑生活的LSD,需要詩歌,需要正義,他愛嘮嗑,愛抽煙,愛孩子和女人,愛這個殘缺的世界。他是這樣讓人流淚的作家。在生命的最后十年,他和死神賽跑,寫,不停地寫。
他把文學(xué)當做垂死之人最后的救贖。他就是文學(xué)本身。這個“消瘦的智利人”,40歲之前,寫詩、革命、吸毒、流浪、生病——總之,他幾乎什么都干過,除了寫小說;而他在40歲之后的10年,在被診斷出身染重病后,他開始加速燃燒生命——除了寫小說,他幾乎什么都不干了。
在這十年內(nèi),波拉尼奧留下了十部小說、四部短篇小說集以及三部詩集。其中有兩本足以留之后世的小說《荒野偵探》和《2666》。1998年《荒野偵探》出版,它在拉美文壇引起的轟動,不亞于三十年前《百年孤獨》出版時的盛況。《2666》的出版,更是引起了更大的轟動,成為一時現(xiàn)象。
“拉美文學(xué)爆炸”后,我們對于那塊土地的印象,被魔幻現(xiàn)實主義、結(jié)構(gòu)現(xiàn)實主義、幻想小說等概念裹挾,甚至被瑰麗奇譎的意象和詞句綁架了想象。小說帶上了靈性,但這個靈性也帶上了修飾性成分。而波拉尼奧,他的靈性沒有妝容。他在小說里脫得赤條條,用最質(zhì)樸的語言、甚至是一種嘮嗑式的風(fēng)格寫出最深的黑暗,隨便幾句話就直擊人心。比如,“我們不會停止閱讀,即使每本書總有讀完的時候,如同我們不會停止生活,即使死亡必然來臨。”
開始生活時,波拉尼奧患上了“閱讀饑渴癥”,死亡降臨前,他用寫作燃燒文學(xué)。在生活與死亡之間,他是一個詩人。
他說,“寫詩是任何一個人,在這個被上帝遺棄的世界上,能做到的,最美好的事情。”1978-1994年間,波拉尼奧白天賣苦力,晚上寫詩,過一個窮困潦倒的詩人生活。而今,收錄了他幾乎全部詩歌創(chuàng)作的中文版詩集《未知大學(xué)》和中國讀者見面了。
《未知大學(xué)》以主詩集《未知大學(xué)》為主體,同時收錄作者此前已出版的另外三部詩集:《安特衛(wèi)普》(2002)《羅曼蒂克狗》(2000)和《三》(2000)。深陷波拉尼奧小說世界的讀者會發(fā)現(xiàn),《未知大學(xué)》的詩歌和他的小說具有相似的質(zhì)地:性、死亡、政治、偵探、年齡、時間、勇氣、犯罪、墮落、墨西哥、西班牙、毀滅與漠視、遺忘、晦澀的作家、老朋友、燈塔……這幾乎是作者的精神自傳。
有人說,波拉尼奧為一代文學(xué)青年寫了一首青春挽歌。如果我們回到波拉尼奧的文學(xué)現(xiàn)場,會發(fā)現(xiàn)經(jīng)歷了1973年智利政變的無數(shù)拉丁美洲無名文學(xué)青年的骸骨,就這樣倒在文學(xué)的金字塔前,倒在現(xiàn)實的暴力之塔前。
波拉尼奧是親歷者,他把悲傷和憤怒轉(zhuǎn)換成放蕩不羈的自我放逐,從此遠離了智利,遠離了他夢中的文學(xué)國墨西哥,“流亡”到歐洲的加泰羅尼亞,再在詩歌和小說中,控制不住地書寫暴力。他不抒情,無論是小說還是詩歌,他要把暴力藏到最深的地隙中。那里,黑暗無邊無際,但當你抬頭,會看見陽光照下來。
而他自己卻生病了。被文學(xué)灼傷了。他認為即使是最平庸的作家,也曾在某一刻體會過癡迷的感覺。“他們并非是感覺到過這種忘我,而是這種忘我會灼傷他們。因為這種忘我是可怕的,是在難以名狀、難以承受的事物前,睜開雙眼。”
波拉尼奧選擇了直視,“俯視著黃昏,我把悲傷的網(wǎng)撒向你海洋般的眼睛。”
我相信文學(xué):也就是說,
我不相信那些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者,
也不相信那些急功近利者,
更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竊竊私語。
我相信無用的舉動,相信命運。
——羅貝托·波拉尼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