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與卑微——當下文學(xué)書寫英雄的兩種可能
任何時代都需要英雄,文學(xué)中也需要英雄形象,英雄的精神是社會發(fā)展中重要的精神力量之一,這種力量不僅來自那些自古至今公認的英雄,同樣來自卑微的英雄。
提起英雄,我們會想到遠古神話與英雄史詩中開天辟地的巨人、古典名著中降妖除魔的精魂、為拯救百姓無所畏懼的赤子。當然,也會想到十七年文學(xué)中的為了正義血戰(zhàn)的諸多人物。這些形象往往是偉大的、崇高的,然而,他們身上的英雄性往往蓋過了人性。今天,提到英雄形象時,大家想到的更多的是電影中的英雄形象,這當然與當下的媒體傳播等因素有關(guān),但同時也讓人思考,當下文學(xué)作品究竟塑造了多少英雄形象,而他們中成功的又何在?一個重要的因素是,當下并不是戰(zhàn)爭年代,這樣的時代歷史特點提供了當下文學(xué)中的英雄的多種可能。
一種自然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雄。他們偉大而崇高,他們的生命中不可避免地遭遇戰(zhàn)爭、災(zāi)難、疾病等事件,在危難時刻,他們拯救人類或祖國與民族,歷盡千難萬險,最終取得勝利。英雄本人或有犧牲,但他們所代表的正義不滅。任何時代,對傳統(tǒng)意義上的英雄都是需要的,當下也不例外。當代文學(xué)在塑造這一類英雄時應(yīng)當避免個人英雄主義的泛濫,不僅要強調(diào)英雄形象的英雄性,也不能忽略其人性。當代文學(xué)中集中塑造英雄形象的時期當屬十七年文學(xué),今天,提到當代文學(xué)中的英雄形象時不得不想到十七年文學(xué)中的英雄,如只身入虎穴的楊子榮、不屈斗爭的江姐等。以至于許多人在看最近熱映的電影《戰(zhàn)狼2》時,看到冷鋒只身前往華資工廠時想到楊子榮,看到他在片末手執(zhí)紅旗穿過戰(zhàn)區(qū)時,想到《紅日》結(jié)尾處登上孟良崮高峰的英雄戰(zhàn)士們高擎鮮艷的紅旗的情景。雖然那個年代的英雄中也有性格鮮明并較為完滿的形象,比如《紅日》中優(yōu)缺點都很明顯的沈振新、石東根,但總體看來,那個年代的英雄往往是英雄性大于人性。比如《保衛(wèi)延安》中寫到英雄時如是說:“人面對他們,還有什么個人打算,那會羞愧而死!”這樣的英雄其實并不豐滿。英雄也是人,他們既要有英雄性,也要有人性。新時期的英雄中,最豐滿的恰恰是如余占鰲這樣的形象。說到莫言筆下的人物形象,自然想到《生死疲勞》中的藍臉,這個人物不能算作血戰(zhàn)沙場的英雄,但他卻以一己之力與整個荒謬的時代對抗,換個角度看,是普通甚至卑微的英雄。
這就說到當代文學(xué)中可能塑造的另一種英雄形象——卑微的英雄。在和平年代,恰恰是這一類英雄更加普遍。他們在平凡的生活中堅守正義、公平和道義,他們恪守祖先的遺訓(xùn),就是對于祖國、民族的一種忠誠與保護。藍臉的怪異其實就是對于土地的堅守,他的生命最終回歸到自己堅守的一畝六分地中,他平凡,不與時代同流,卻是土地的守護者。這也是一種英雄。前段時間讀略薩的《卑微的英雄》,堪稱一部新的“雙城記”,小說雙線并行,雖然是寫秘魯西北城市皮烏拉一個小小的運輸公司老板菲利西托和他在利馬做女仆的妻妹阿爾迷達的人生,卻也驚心動魄,最終與這個國家的歷史、尊嚴相關(guān)。菲利西托來自底層,通過自己的努力過著比較體面的生活,他堅守父親的遺訓(xùn):永遠別讓任何人糟踐你。但是他遭遇了現(xiàn)代文明中人的新困局,在收到一封莫名其妙的勒索信后,生活徹底改變,但是任何時候,他都不忘父親的這句話。最終,他原來的生活被徹底打破,但是他仍然堅守不能被人糟踐的底線。這表面上是個體的生活,但最終和秘魯?shù)臍v史關(guān)聯(lián),菲利西托的長子其實并非親生,而是不知名的殖民者的后代。所以,菲利西托的堅守和反抗成為個體在內(nèi)心深處對于殖民者的抗爭,這樣的平凡人的抗爭,同樣是一種英雄精神。
當下的歷史時代特點決定,文學(xué)中在偉大的、崇高的英雄形象,但更多的卻是平凡的、卑微的英雄形象。除了上面所提到的《生死疲勞》中的藍臉,還有許多的形象,比如賈平凹《帶燈》中的鄉(xiāng)村女干部帶燈,她遭遇了人生的種種挫折,如婚姻的失敗、工作的失敗、愛情的渺茫、社會的殘酷……但她仿佛一個頓悟的修行者,用生命發(fā)出向上的弱光,這微光聚在一起,一個普通人便“如佛一樣”了。還有東西的《篡改的命》中的汪長尺,在與命運的抗爭中最終死去。這些人物在當代文學(xué)中并非罕見,他們與更多的普通人一起恪守生命的尊嚴與祖先的遺訓(xùn),共同構(gòu)成了一類新的英雄形象,他們渺小而卑微,但同樣偉大。
任何時代都需要英雄,文學(xué)中也需要英雄形象,英雄的精神是社會發(fā)展中重要的精神力量之一,這種力量不僅來自那些自古至今公認的英雄,同樣來自卑微的英雄。現(xiàn)代文明中,人要面對的是工業(yè)文明的新困局,故而產(chǎn)生了一些新的類型的英雄,比如科幻小說中拯救人類于生態(tài)危難的英雄,當然,這類電影中的英雄形象似乎更深入人心,阿凡達就是一個典型。在和平年代,需要偉大的英雄,同樣需要書寫那些普通人奮斗抗爭的靈魂,他們在心靈的戰(zhàn)場上充滿志氣,若在危難之時,他們總會挺身而出。是的,他們卑微卻具有英雄品質(zh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