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歷神奇的壯族“女子太陽節(jié)”
在“太陽山”頂上祭太陽。 呂德仁攝
神樹腳下請?zhí)枴?陳明凱攝
女人們走在送太陽的路上。 資料圖片
村民們前往河邊的神樹進行祭祀儀式。 資料圖片
壯族“女子太陽節(jié)”
太陽崇拜在上古時代非常普遍,中國、印度、埃及、希臘以及南美的瑪雅文化是太陽崇拜的五大發(fā)源地。
云南省文山壯族苗族自治州西疇縣境內(nèi)的上果村,是傳說中 “太陽神鳥”的誕生地,當(dāng)?shù)乇4嬷惶淄暾⑾到y(tǒng)、嚴(yán)謹?shù)募漓胩柕拿袼孜幕顒樱@一祭祀活動具有獨特的文化個性和地域特征,是農(nóng)耕民族的寶貴遺產(chǎn)。2014年,“西疇縣女子太陽山祭祀”被列入第四批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代表性項目擴展項目名錄。
“女子太陽節(jié)”的神奇?zhèn)髡f
上果,壯語“版唐穩(wěn)菓”,意為“找回太陽的地方”。上果村的壯族群眾自古就認為:天為上界,有天神管著,天神之中,以日為尊。世世代代崇尚農(nóng)耕的上果村先民認為,太陽是人類和自然萬物賴以生存的先決條件,也是人類認識時間、判斷季節(jié)的主要依據(jù),太陽像人一樣有靈魂、有感知,是最值得崇拜的對象。在上果村先民的傳說中,太陽神是女性,所以,祭祀太陽這一天叫“女子太陽節(jié)”。
關(guān)于“女子太陽節(jié)”,有一個古老的神奇?zhèn)髡f:遠古時期,天離地面很近,天地間黑蒙蒙的。后來,天地間出現(xiàn)了一條巨大的怪鯉魚,它一張嘴就地動山搖,鬧得四方不寧。這件事被神仙盤古知道了,他便一斧頭把鯉魚劈成了兩半,把天地也劈開了,天空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從洞中出來十二個火辣辣的太陽,萬物生靈自此第一次見到了光明。
十二個太陽輪流掛在天空照耀著大地,天地間只有白天,沒有黑夜。大地被烈日烤得一片焦黃,植物枯萎,動物渴死。于是,上果村的壯族群眾去向布洛陀神(壯族的人文始祖)求救,求他想辦法射掉天上的太陽。布洛陀神便造出一張巨大的神弓,然后,選中村里力大無比、英勇善戰(zhàn)的郎星為神射手,并賦予郎星神力。郎星帶著神弓追趕太陽七七四十九天,先后射落了十一個太陽。正當(dāng)郎星準(zhǔn)備射掉最后一個太陽時,布洛陀神趕來阻止了他,讓他留下一個太陽做白天,不然世界又將面臨黑暗。
十一個太陽被射落后,失去親人的最后一個太陽非常悲傷,她又氣又怕地躲進了深山老林里,不再出來了。天地間又變得一片漆黑,人們生活得非常艱難。上果村的婦女們商量,推舉一位聰明勇敢的壯家婦女去找回太陽,最終,乜星帶著自己的女兒歷經(jīng)千辛萬苦,整整尋找了12年才找到太陽。乜星訴說了黎民蒼生沒有太陽的艱苦生活和自己尋找太陽的經(jīng)歷,這深深打動了太陽,太陽終于同意在農(nóng)歷二月初一這天升上天空。
布洛陀神讓村民選擇一座風(fēng)景優(yōu)美的高山讓太陽安家,安排村里人準(zhǔn)備了一個大花轎讓太陽坐在里面,由村里的男人們將太陽抬上山,在河里凈身后的婦女們則一路歌唱,把太陽送到了山頂。太陽吃了壯家人煮熟的一只公雞和黃糯米飯后,舒展開久違的笑臉,升上了天空。從那以后,太陽每天聽到雞叫就起床,照耀萬物生靈,工作一天累了,她就回到大山里睡覺。世界有了白天和黑夜,人們才有了安居樂業(yè)的生活。
為了紀(jì)念這一古老神奇的傳說,上果村祖祖輩輩都要過“女子太陽節(jié)”,從來沒有間斷過。村頭的大榕樹被敬為“太陽樹”,祭祀的山也就被敬稱為“太陽山”。
女人祭祀、男人旁觀的奇特節(jié)日
文山州的作家張邦興,曾以“女子太陽節(jié)”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長篇神話小說《乜湯溫》。追尋著作家的腳步,懷著對古老壯族文化的敬畏,今年2月26日(農(nóng)歷二月初一),我們一行人來到了西疇縣上果村。
上午9點半,我們來到村頭大榕樹下。參天大榕樹上,掛著壯族特制的“太陽”,這就是太陽神樹。村中生態(tài)墻上,貼著“祭太陽、唱古歌、敬鳥母、同祈福”的條幅。神樹旁邊箐溝里,古老的水車不停地把清澈的山泉水送向遠方。我們緊隨祭祀的隊伍前行,一點一點揭開“女子太陽節(jié)”神秘的面紗。
我們看到,節(jié)日期間男性是“毫無地位”的,接送太陽的活兒沒他們的份,吃飯也得靠邊站,即便是外來的男性領(lǐng)導(dǎo)、嘉賓也不例外。
“太陽節(jié)當(dāng)天,女性享有至高權(quán)力,家務(wù)全由男人做,女性需要做的就是穿上盛裝,完成祭祀活動和玩?zhèn)€痛快。”一位當(dāng)?shù)嘏幼院赖馗嬖V我們。
當(dāng)天一早,女人們已經(jīng)穿上盛裝,在太陽河邊嬉笑、歡歌。與此同時,村里的青壯年男子,有的在家里蒸黃糯米飯,有的前往太陽河邊建起土灶,架起十多口大鍋,為女人們做早餐。早餐結(jié)束后,男人們并不能休息,而是忙著做當(dāng)天的晚餐,等待祭祀歸來的女人們享用太陽筵席。
祭祀活動從成年女性到太陽河沐浴凈身拉開序幕。上果村青山環(huán)繞,村前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河,綠樹掩映,河床上漂著柔軟青翠的水苔。河岸上的古樹遮蔽著那個神秘的女子凈身潭。雖說當(dāng)天氣溫只有4度,但這并沒有影響女子凈身儀式。上午10時,村里年滿18周歲的50多名女子都來到河中沐浴凈身,凈身潭周遭如臨大敵般戒備森嚴(yán),道路兩旁都設(shè)立了“男士止步”的提示牌,男人們被遠遠擋在外面。
凈身儀式結(jié)束后,成年女性們手持白手巾,吆喝著“岔著唐溫羅”(壯語意為“找到太陽了”),聚集到河邊的神樹(傳說太陽藏身的樹林)祭臺前,由“博丙”(壯語意為專司此祭祀活動的年長者)帶領(lǐng)大家祭請?zhí)枴U埑觥疤枴焙螅棉I子抬著“太陽”,帶著祭品,前往“波唐溫”(壯語意為“太陽山”),女人們唱著古歌,向“太陽山”祭祀場地前行。
“博丙”砍來丈余長的樹枝,插在刻有“太陽神位”字樣的石碑四周,清理石碑邊的雜草。女人們拔除祭祀場地的草叢,平整場地。祭祀太陽的供品有黃色糯米飯、糯米酒、雞。“博丙”砍芭蕉葉鋪在石碑下擺放供品,砍竹筒做酒杯盛米酒,砍芭蕉桿當(dāng)香爐插香,四位壯漢殺雞、燒水、煮雞。
擺設(shè)好供品,“博丙”對著太陽神位誦祭詞:“今天是吉日,今天是女人日,是祭太陽神的日子……”女人們莊重地聚集在太陽神位旁,唱《祭太陽古歌》,將“太陽”送回天上。
當(dāng)天,上果村的天氣陰沉沉的,但就在祭請?zhí)栔畷r,太陽竟然微微探出了頭,露出了笑臉。此后,上果村的氣溫有了明顯回升。不管是巧合還是其他原因,這無疑為“女子太陽節(jié)”增添了些許神秘感。
祭祀結(jié)束后,剛滿18歲的女性吃了作為貢品的黃色糯米飯,這標(biāo)志著她們完成了成人禮,可以開始戀愛了。隨后,村民們舉行千人摸魚、踩竹筒高蹺、打陀螺、彈弓大賽、鳥王爭霸賽等活動,還進行了壯鄉(xiāng)童謠《水母雞》節(jié)目表演和壯族大型歌舞劇《太陽鳥母》表演。
晚餐時間,所有18歲以上的女性聚集在一起,持碗而坐,一圈圈圍成太陽筵席,等待男人們端上飯菜。累了一天,男人們到這時也沒有入席權(quán),只有當(dāng)所有成年女性全部吃上飯,男人們才能在一個地勢矮的地方擺上飯菜吃飯。
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
我們起初被上果村純凈的山水風(fēng)光所陶醉,等親歷了神奇的“女子太陽節(jié)”后,又被找回太陽帶來的歡笑所陶醉了。這正是風(fēng)土人情勝過山水情啊!
在上果村,我們不僅感受到了古老而厚重的民族民俗文化,更像是完成了一次時空的穿越。神秘的太陽山、太陽神樹、女子凈身潭、11道彎的送太陽路、祭祀壇;咿呀作響的水車、小橋流水、劃竹排的壯族少女、滿坡的桃花李花、良田美池、竹園籬笆、玩鬧的孩童、悠閑的水牛……群山環(huán)抱,炊煙裊裊,雞犬相聞的村莊,這就是上果村,找回太陽的地方。置身此地,我們似乎忘卻了幾度春秋,身心隨著朵朵白云飄蕩在與世隔絕的美妙仙境中。
離開的時候,我仍一步三回頭地張望這美妙的“世外桃源”,拿著相機尋找最佳拍攝角度,不料一個踉蹌,正摔在地上,磕在頭上——上果村呀,小子這廂有禮了!想不到,爬起來后卻發(fā)現(xiàn)數(shù)碼相機出了問題,拍攝下來的照片“不翼而飛”,這真的像做了一個夢!
我后來才悟出,或許此次親歷“女子太陽節(jié)”就像詩人徐志摩所云:“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