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早已許昆侖
劉傳銘速寫,蔡華偉繪
9月5日。科考隊行至瓦罕走廊的明鐵蓋達坂。當時測到的海拔是4460米。科考隊年紀最大的成員、和共和國同齡的劉傳銘老師感覺有些輕微的高原反應(yīng),但喘息未定就倚在山石上,先詠出了一首七言:
收拾朝花辭蒲犁,風穿瓦罕古道稀。
曾聞法顯誦般若,再記玄奘登天梯。
鐵蓋川谷封箴語,峰噬藍天恨云低。
蔥嶺如夢今始見,喜淚頓飛染征衣。
雖然是此次2016絲綢之路“昆侖·河源道”綜合科考的重要組織者之一,劉傳銘卻自稱是絲綢之路研究的“新人”和考古界的“新兵”。他之前更為大眾熟悉的身份是中國文化書院導師、上海視覺藝術(shù)學院教授。
在跟隨綜合科考隊整整十天時間的“登昆侖、探河源、上蔥嶺、穿瓦罕”的跋山涉水之后,尤其是在與隨隊的王子今、王邦維、齊東方、劉文鎖、巫新華等不同領(lǐng)域的學者專家朝夕相處、同吃同住的討論對話中,劉教授的“絲路情結(jié)”更是只能用癡迷來形容。
“絲綢之路是一個穿越時空的老話題、大話題,當前被人們熱議,的確和國家‘一帶一路’發(fā)展戰(zhàn)略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只是學術(shù)界不能僅僅將之當作一個熱門話題,而應(yīng)該有自己的學術(shù)立場。通過田野考古、典籍辨析等綜合調(diào)研手段來探尋絲綢之路的發(fā)生、流變及其在中國文明史、世界文明史的巨大作用。也許有人會質(zhì)疑這樣的綜合活動不過是一次學術(shù)秀,但其實我們以前行走的還是太少,多學科的綜合調(diào)研才剛剛開始。”劉傳銘說。
絲綢之路不僅僅是絲綢、玉石、銅鐵、紙張等貨物的運輸線,同時也是中外文明互利共贏的歷史見證。絲綢之路在中國境內(nèi)至少穿越陜西、青海、甘肅、新疆四省區(qū),綿綿數(shù)千公里。而新疆境內(nèi)的“昆侖·河源道”和穿越帕米爾高原的“瓦罕走廊”更是“絲路咽喉”,具有不可替代的唯一性,這也是此次絲綢之路綜合科考最終選擇這條古道的原因。“有時想,帕米爾高原仿佛是故意存在著為了阻隔文化的交流,可它恰恰成為溝通中國和中亞、西亞各國乃至世界的通道。探河源、理國脈、尋文根是當代中國學人無可推脫的歷史責任。”劉傳銘教授感慨地說,絲綢之路是中華文明構(gòu)成的重要部分,尤其是兩千年前漢武帝派張騫“鑿空西域”“經(jīng)略西域”以來,中國的榮辱盛衰都在這條“不知其始為始、不知其終為終”的路網(wǎng)上有所反映,它所承載的內(nèi)容實在是太豐富了。
“絲綢之路不僅僅是一個地理概念,更是一個約定成俗的文化概念。如果我們今天談?wù)摻z綢之路時只想到絲綢,那就真的太落伍了!所以,從一定意義上講絲綢之路是一條‘非路之路’,是自然世界和精神領(lǐng)域的復(fù)合存在。”劉傳銘笑著說,我們對于西域?qū)τ诮z綢之路有許多固定的想象,比如漫漫的黃沙,一川碎石大如斗,天邊的夕陽殘照,夜晚的星空璀璨,駝隊、馬隊、商旅隊正沿著山脊攀登,身邊是荊棘和胡楊的枯枝,一只禿鷹在河谷上盤旋……這些想象甚至都固化了,但它其實真實地存在了上千年,形成了不斷變化且沒有標識的道路網(wǎng)絡(luò),以今天的觀點來看,也許這些艱苦的商路上往來的貨物很有限,但是絲綢之路確確實實從不同的方面、生生不息地改變了東西方的文化結(jié)構(gòu)。
由于絲綢之路在穿越戈壁沙漠、崇山深谷時“波河而行”的路線特點,由此牽出了“絲路上蔥嶺、河源出昆侖”等學術(shù)話題,歷史上對“萬山之祖”“萬水之源”的昆侖山和帕米爾高原(蔥嶺)的研究和關(guān)注從沒有停止過,其學術(shù)脈絡(luò)也順理成章地凸顯出來,我們今天所做的無非是重新梳理和再認識。比如玄奘這樣一個人。劉傳銘笑稱自己是玄奘的“鐵桿粉絲”,“作為佛教徒的玄奘,是為了宗教信仰而翻越帕米爾高原的,他的《大唐西域記》記述了自己西行之親歷的28個城邦、地區(qū)、國家之概況,涉及疆域、氣候、山川、風土人情、語言、宗教及大量歷史傳說、神話故事等,是我們今天研究中古時期中亞、南亞諸國的最為珍貴的資料。我們今天重走絲綢之路不是宗教情結(jié)的再現(xiàn),而是對人類追求真理的堅毅品格和不屈意志的致敬,更是對于自己文化脈絡(luò)的探尋,中國人的文化就是中國人的宗教!”
此次科考察途中,許多專家學者都詩興大發(fā),寫出了許多好詩。劉傳銘教授更是一天一首詩,從未間斷。作為絲綢之路(新疆)國際文化傳播發(fā)展中心理事長,在未來的歲月中,他的腳步將深深淺淺印在昆侖山上,真是“此心早已許昆侖”。
人物小傳:劉傳銘(1949—),文化學者,藝術(shù)史論家,上海視覺藝術(shù)學院教授,中國文化書院導師。中央電視臺百集大型紀錄片《百年巨匠》總撰稿,《東方國學》主編,中國文物保護基金會專家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