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曉頻:藝術(shù)之路當細水長流
23年前,一部家喻戶曉的電視劇《北京人在紐約》,讓觀眾記住了在劇中扮演姜文妻子“郭燕”的嚴曉頻。她不似“阿春”那般風情萬種,卻代表了典型的東方女性——溫柔、知性,有一種含蓄之美。
再見嚴曉頻是在剛剛落幕的金雞百花電影節(jié)上,她帶著即將于10月9日上映的知青題材電影《那年我對你的承諾》來到唐山與觀眾見面。臺下年紀已不輕的觀眾看到她,激動地議論:“快看,郭燕還這么漂亮!”
其實嚴曉頻并非“好久不見”,只是她實在算不上高產(chǎn),每年只拍一到兩部戲,余下的時間幾乎都留給了自己的家庭。和她不疾不徐的語速一樣,嚴曉頻的生活和事業(yè)也按照她自己設定的節(jié)奏有序運轉(zhuǎn)。“藝術(shù)之路細水長流就行了,有合適的戲,拍一點,不要一直那么忙。”在嚴曉頻看來,事業(yè)只是她生命中的一部分,“重要的還是要把生活的方方面面平衡好。”
出身演藝世家卻沒想當演員
嚴曉頻的父親是上海人藝著名演員嚴翔,曾憑借電視劇《上海的早晨》獲得飛天獎和金鷹獎最佳男主角。她的母親徐幗蓮則是上海兒藝的演員。出身于演藝世家的嚴曉頻,走上演員這條路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但她卻告訴記者,自己從小并沒有立志要當演員,“挺想去當老師,因為小時候就喜歡歷史、人文、地理這些。”
但命運還是把嚴曉頻帶上了藝術(shù)之路。高中的最后一年,四年沒有招過表演系的北京電影學院來上海招生, 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報考的嚴曉頻卻一眼被老師挑中。
北電82級表演班里,同學林芳兵、娜仁花、張曉敏入學前就已經(jīng)主演過電影,而嚴曉頻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她開始有壓力了。現(xiàn)在回想起來,嚴曉頻對大學的記憶都是在用功讀書。“一個星期要看七八部電影,回來還要寫作業(yè)。當時電影學院在朱辛莊,晚上從小西天看完電影回學校的車程是45分鐘,一路上大家都是很興奮地在聊電影。看大量經(jīng)典電影,給了我們一種眼光,從好的作品中汲取營養(yǎng)。”
大二暑假,嚴曉頻主演了處女作——上下兩集的電視劇《金銀灣》,由李少紅的媽媽金淑琪導演執(zhí)導。這部戲是嚴曉頻演藝生涯中最苦的一部戲。“在山西拍了整整一個暑假,我們要坐著罐籠到地下200多米的地方,那邊女性是不讓下去的,我和導演是被特批的。一下去就是十幾個小時,上來以后除了眼白和牙齒,全身都像黑炭一樣。”但19歲的嚴曉頻當時并沒有覺得苦,反而覺得演員這個職業(yè)讓自己的人生經(jīng)歷更豐富了。
拿下“影后”她卻選擇出國
1988年,剛畢業(yè)不久的嚴曉頻就憑借《太陽雨》與演《紅高粱》的姜文一同獲得大學生電影節(jié)“學士獎”最佳男女演員獎。但那并不是她與姜文第一次結(jié)緣,“1986年我在上影廠拍《女兒經(jīng)》,姜文在拍《芙蓉鎮(zhèn)》,那時候就見過。”
“影后”光環(huán)加身,嚴曉頻卻沒有繼續(xù)拍戲,而是選擇追隨新婚丈夫一起去了美國。對于當年這個決定,嚴曉頻的父親嚴翔在《我行我書》一書中回憶,當時,“整個電影界已是風光不再,再也熱不起來。幾位評論界的朋友主動為她出謀劃策,出路只有一條,演武俠片。如果演這種影片,肯定會產(chǎn)生轟動效應。然而頻兒是個有抱負、倔強的孩子。她說,假如非這樣不可的話,她情愿放棄演藝生涯。她下定決心,說到做到,去美國與此前已在那里的丈夫團聚去了。”
“那個時候年輕,女孩子在一定年齡就想成家了,現(xiàn)在看來算早,但當時并不覺得,也沒想太多。”到了美國,嚴曉頻在一家華語衛(wèi)星電臺做播音主持。誰也沒有想到,這段異國的生活卻為她日后接拍《北京人在紐約》提供了寶貴的機遇和積累。
姜文覺得她適合演“郭燕”
1992年,導演鄭曉龍、馮小剛率領(lǐng)著北京電視藝術(shù)中心的精兵強將,組成《北京人在紐約》的攝制班底來到紐約,這是第一部全程在國外取景的電視劇,也因此備受關(guān)注。
當時在華語電臺上班的嚴曉頻,以采訪的名義去劇組見了老朋友姜文,沒想到卻收到了出演女一號郭燕的邀約。原來,這個角色直到快要開拍還沒有定下人選,嚴曉頻的出現(xiàn)讓鄭曉龍眼前一亮。當時的嚴曉頻并沒有看過原著小說,也不了解郭燕這個人物。但姜文的一句“我覺得你挺適合的”讓她吃了顆定心丸,于是沒有試戲,她就進了劇組。
由于經(jīng)費有限,劇組大部分人都住中國五礦公司提供的一棟大房子里,她和王姬也因此當了小半年的室友,擠在一間屋子里。“我們住在房子的這一頭,姜文住在房子的那一頭,討論劇本的時候,大家會開玩笑地問,今天是去‘姜辦’談,還是去‘王辦’談呀?”
那部戲拍得非常緊張,后期每天只能睡幾個小時,甚至到了晚上才知道第二天要拍什么。為此,嚴曉頻每天都把21集厚厚的劇本帶在身邊,雖然很重,卻讓她覺得踏實。姜文似乎看出了她的擔心,就安慰她:“曉頻,我告訴你,你一點都不要擔心,開始亂,中間也亂,亂到最后,還是有點亂。但我告訴你,剪出來會很好!”嚴曉頻說,姜文就是這樣一個很感性也很真實的人,而他的感覺總是很準,“劇組的氛圍很好,大家都很快樂。姜文說只有當年拍《紅高粱》時,他才會有這種感覺。”
紀晨攝
當記者請嚴曉頻為《北京晚報》讀者寫點什么時,她說:“我最常寫的一句就是‘熱愛生活’。”嚴曉頻是個完美主義者,寫完一遍不滿意又反復練了兩遍,才再次欣然提筆。
黃蜀芹導演80年代就很前衛(wèi)
后來,《北京人在紐約》真的火了,火得完全超出了大家的想象,嚴曉頻也因此順理成章地回國發(fā)展。1994年,她接拍了著名導演黃蜀芹執(zhí)導的知青題材電視劇《孽債》,該劇的上海話版本在上海電視臺創(chuàng)下了42.62%的超高收視率。
剛剛演完“北京人”,再演自己最熟悉的“上海人”,嚴曉頻更是如魚得水。聊到黃蜀芹導演,嚴曉頻很是感慨:“這么有才華的女導演還是非常用功,1988年我第一次去歐洲參加影展就是和黃導一起,她在飛機上就一直在寫東西,記下當時的感受。”讓嚴曉頻印象最深刻的是,黃導那時候非常前衛(wèi),在西德,正是她帶著23歲的嚴曉頻第一次去了酒吧,“我第一次見到什么是朋克甚至同性戀。最新奇的是,酒吧里有個女孩,長頭發(fā)挽成筒狀,里面居然養(yǎng)著她的寵物老鼠。當時我覺得不可想象,原來世界是這樣的豐富。黃導對新鮮事物很感興趣,這對我也很有影響。”
這幾年,黃蜀芹導演因為失憶癥已經(jīng)很少露面了。嚴曉頻曾經(jīng)去養(yǎng)老院探望過她,可惜,黃導已經(jīng)認不出她來了。“照顧她的小阿姨說,早上知道有人要去看她,她就很開心,等著人家來敲門。但她的記憶衰退得蠻厲害的,我心里挺難受的,以后有機會再去看看她吧,也是一種安慰。”
現(xiàn)在興趣轉(zhuǎn)移到了朗誦上
這些年,嚴曉頻拍戲的節(jié)奏慢了下來,但她對表演始終熱愛和堅持,也感到一種使命感,“對自己要保持比較高的要求,要不斷地給自己裝東西。”她告訴記者,這幾年自己的興趣轉(zhuǎn)到了朗誦上。“當你在臺上去完成一個特別美的篇目的時候,你給整場觀眾帶來的感動,和演戲是不太一樣的。”每一次朗誦,嚴曉頻都要花很多時間提前把作品吃透。比如林徽因的《你是人間的四月天》,朗誦之前,嚴曉頻特意去讀了林徽因的傳記,了解到這首詩其實是她寫給自己的孩子后,才知道如何能詮釋得更加準確。
除了朗誦,嚴曉頻還從前年開始重讀名著。“第一本就是《戰(zhàn)爭與和平》。隨著年齡不同,對生活感知的不同,現(xiàn)在再讀就像是第一次讀到,特別美妙。以前上學時太年輕了,作品中那些閃光點你看不到,隨著時光的流逝,從表演的角度又能看到新的東西。”
和兩個兒子無話不談
除了表演,嚴曉頻的大部分時間都留給了家庭。她有兩個兒子,大的已經(jīng)快17歲了,小的也10歲了。“我跟他們的關(guān)系非常親密,花很多時間陪伴,和他們說話,開心的事情要說,不開心也要說,現(xiàn)在他們和我無話不談。”正因為如此,兒子沒有什么青春期的叛逆,而是非常陽光。
為了照顧孩子,嚴曉頻放棄了很多在事業(yè)上打拼的機會,但她一點兒也不遺憾。從小,因為父母是演員,嚴曉頻經(jīng)常好幾天見不到他們,所以到她自己當了母親,就格外重視這個問題。“孩子的成長非常快,上了大學就會離開家,所以我非常重視和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包括和我父母在一起的時間。”
時常往返于中美之間,嚴曉頻對孩子的教育也希望“兩邊都捏一捏”,“中式不要管得太緊,美式也不要太松。”大兒子很快要考大學了,他對藝術(shù)方面的喜愛似乎也繼承了家族的優(yōu)良基因。但嚴曉頻并沒有像當年父母鼓勵自己一樣去鼓勵兒子,“藝術(shù)道路不是很容易走,作為終身職業(yè)還是要慎重,現(xiàn)在不要這么早就定下來。”
對藝術(shù)要有敬畏之心
直到現(xiàn)在,還會有觀眾感慨,“影視圈越來越有錢,卻再也拍不出《北京人在紐約》那樣的經(jīng)典。”而對于嚴曉頻來說,這樣的機會一輩子能遇到一次已經(jīng)足矣,“可遇不可求”。
她坦言,現(xiàn)在的行業(yè)環(huán)境和當年已經(jīng)大不相同,尤其是拍電視劇,每天的工作量特別大,拍得特別快,“年輕演員很辛苦,比我們那時候壓力大很多。”在資本的裹挾下,當年那種創(chuàng)作氛圍已經(jīng)很難再有,但嚴曉頻依然按照自己的高標準對待每一個角色:“現(xiàn)在其實基本都在演媽媽,但每一次盡量希望自己能演得不一樣些。”時代變了,但嚴曉頻認為,好作品的標準不會變,“在我看來就是‘真摯之作’,演員對藝術(shù)要有敬畏之心,才能把心沉浸其中。”
至于年齡的增長,嚴曉頻也以平常心看待。在她的臉上,沒有濃妝艷抹的華麗,更沒有醫(yī)學美容的痕跡,而是一份歲月沉淀下來的優(yōu)雅和平靜。“我特別接受人的自然規(guī)律,人到中年就是中年,生命是一個歷程,我很尊重爸媽給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