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然《恐龍人與我走出的秋季》:仰望星空或低頭思考
除了“科幻小說”,《恐龍人與我走出的秋季》還有另外一個歸屬——“兒童文學”。“科幻小說”提供的無邊想象與“兒童文學”內(nèi)蘊的單純明快,讓閱讀成為了充滿探究機趣和純凈體驗的過程。而作者老練的故事結構方法、沉穩(wěn)的講述方式、圓熟的文字運用能力,則讓這一過程舒適、熨帖、興奮、驚艷。用關鍵詞來描述就是:想象力、畫面感,修辭性、道德感。
文學從來不是對現(xiàn)實的簡單摹寫,而是一種重新發(fā)現(xiàn)和創(chuàng)造。“科幻”文學是對作家想象力的特殊挑戰(zhàn)。麥然構筑的故事并不復雜。恐龍人艾塔被委以重任,為拯救即將因小行星撞擊而毀滅的地球上的恐龍人種群,穿越到6500萬年后的人類時空,尋找能夠擊碎小行星的時空鑰匙。他遇到了12歲的少年陳小東,兩人共同歷險、互相幫助,找到了時空鑰匙,也結下了深厚友誼。艾塔內(nèi)心隱藏著一個矛盾:如果拯救恐龍人,地球的生物進化史就會被改寫,6500萬年后就不會有小東的存在。好在,他終于得知:原來他生存的地球并非小東的地球,宇宙中有無數(shù)平行時空存在。最終,艾塔不辱使命,拯救了瀕臨滅亡的恐龍人。
作品重點就是關于平行時空的構想。故事的核心矛盾是潛在的恐龍人種群與人類孰生孰滅的情感糾結與道德沖突。平行時空是解決《恐龍人與我走出的秋季》核心矛盾的鑰匙。作者的匠心在于:第一,核心矛盾并非槍彈之交便可解決的簡單問題;第二,核心矛盾始終隱藏在表層故事之下,在前面大半部分的敘事中,它只是一閃而過的艾塔的隱憂。而一旦隱憂變?yōu)楝F(xiàn)實,作者就用“平行時空”的設計避開了兩難抉擇。一個看似最難解決和解釋的核心問題,在合理想象中迎刃而解。
就故事構思而言,麥然的想象力為《恐龍人和我走出的秋季》帶來了相當?shù)奈腿の缎浴6軌虼碳ぷx者想象,直接決定作品表現(xiàn)力的,則是他的細節(jié)描寫。作品中飛翔的想象穩(wěn)健落地,無論人物神態(tài)舉止、外物景觀萬象,還是新型戰(zhàn)備武器、高科技戰(zhàn)爭場面,都成為有聲有色的形象和畫面。于是,且不說三角龍、霸王龍、猶他盜龍、長尾小翼龍、泰坦巨龍、鯊齒龍、棘背龍等各種類型的恐龍栩栩如生地浮現(xiàn)在讀者眼前,艾塔那雙在驟明驟暗光線里時扁時圓的眼睛、微風中折射出孿生小姐妹身形的幾個肥皂泡,也同樣令人過目不忘。至于戰(zhàn)爭場面,作者也沒有避重就輕,而是盡量呈現(xiàn)每個細部。細節(jié)描寫是作家勇氣和功力的試金石。麥然勇敢擔負起了使人、物、動、靜都富于形象感的責任,作品有極強的畫面感和極強的可視性,甚至完全可以當成電影來看。
文學和影像最大的區(qū)別是文字給人的想象空間,這也恰恰是《恐龍人與我走出的秋季》的優(yōu)長所在。作品訴諸形象的畫面感并未侵占文字構筑的空間,作者以鮮活的修辭和巧妙的隱喻呈現(xiàn)了文學的魅力。“噬龍者”大師殘缺的一截尾巴“是一位英雄永不褪色的勛章”,艾塔“失望的情緒,如同打翻了的黑色墨汁”……如果說文本存在故事、文字、意義等幾重空間,這些富有彈性的修辭在語言文字空間里,創(chuàng)造了獨立的文學審美價值,顯示了文學不同于影像的獨特魅力。
不過,文字上的修辭只是增加作品可讀性的條件之一,故事富于道德感的深層修辭才更加耐人琢磨。在《恐龍人與我走出的秋季》里,有兩個特別的意象:一是作品開篇撲面而來的旋轉的太極圖,另一個是故事中間和結尾驚鴻一瞥的雙胞胎姐妹。雖然太極圖和雙胞胎姐妹都不是故事情節(jié)的承載者,甚至也不是故事線索,但二者卻是理解作品深層話語的重要依據(jù)。非黑即白是一種常規(guī)判斷,當太極圖旋轉起來,黑白二色竟難以區(qū)分;雙胞胎姐妹雖為兩人,但形似神似,通常人難分彼此。無論黑白各半的世界還是孿生的一奶同胞,都是相伴相生、相輔相成。它和她們雖然游離于情節(jié)之外,卻是作品關于時空之外還有時空、宇宙之外還有宇宙的深層隱喻。這層隱喻破除了人類中心主義的自大和輕狂,讓我們嘗試在想象的最遠處反觀自身,看到宇宙的浩瀚與人類的渺小,并知曉在面對無垠的未知時,愛和擔當是人類在其有限生存時空中的責任和義務。值得注意的是,在恐龍自救的故事中,人類社會缺乏信任、冷漠自私、貪小便宜等病灶一直若隱若現(xiàn)。它讓我們進而想到,作品也許還有一層隱喻:人類也需要自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