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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管

    “俠女”惠英紅講述打不倒的人生
    來源:北京晚報 | 李俐  2016年08月31日00:00

    電影劇照

    惠英紅和陳家樂在《幸運是我》首映式上

    采訪惠英紅是在她的新片《幸運是我》的發(fā)布會后,聽到粉絲們一直夸她年輕,56歲的惠英紅開心得不行:“我一直都是少女啊。”很難想象,眼前這位滿面春風的“少女”,竟能把電影里那個一頭灰發(fā)、寂寞焦躁的孤獨老人演得入木三分。其實原因也很簡單,她演的就是她的媽媽,甚至是自己的人生。

    聽“紅姐”講她的人生故事,已經(jīng)遠遠超過了一部傳奇電影的容量。童年時要過飯、當過舞女,卻在20出頭就拿下第一屆金像獎影后,人到中年陷入事業(yè)低谷、一度抑郁到自殺,而后戰(zhàn)勝心魔勇敢復出,時隔28年再度捧起金像獎杯……難怪她會說,自己的一輩子,活出了別人的兩輩子甚至三輩子,而這些生活中的起起伏伏,不僅從來沒有把這位“俠女”打倒,反而化作滋養(yǎng)其演技的沃土。“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大約說的就是惠英紅吧。

    小時候靠“要飯”求活

    從舞女走上打女路

    祖籍山東的惠英紅出身大戶人家,8個兄弟姐妹中她排行第5。遷居到香港后,父親被騙光錢財一貧如洗,全家人只能蝸居在貧民窟,靠酒樓施舍的殘羹冷炙勉強為生。為了生存,哥哥姐姐被送去學戲,只有3歲的惠英紅和妹妹一起跟著母親在灣仔紅燈區(qū)乞討為生,順便向水兵們兜售口香糖賺一點錢。

    這樣的童年,恐怕任何人都是不愿意去回憶的。但惠英紅卻說,要飯的那十年是自己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環(huán)境是很凄慘,睡大街、沒學上,每天在街頭跑十幾個小時,但是我命好,所有人都疼我。”她說,雖然接觸到的都是社會底層人,但他們對小孩子特別好,“水兵們會給我們買漢堡、炸魚薯條,連喝水都只喝汽水。”

    嚴酷的環(huán)境也鍛煉了惠英紅的“演技”。她學會了裝可愛討人歡心,懂得分辨什么人會買自己的東西。但到了13歲時,惠英紅開始意識到,在街上拋頭露面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她不愿意再出門要飯,內(nèi)心的聲音告訴自己,“我要脫離這里”。在灣仔的戲院門口,張貼著當紅影星李菁的大幅海報,人們排著隊爭相買票。這一幕讓她決定,自己也要當明星。

    “有一天看到報紙,夜總會招考童工去跳舞,我知道夜總會有機會踏到電影圈,就偷偷去報考,考中了。”跳了兩年多,一個偶然的機會,她在跳舞時被午馬叫到一邊。當時午馬是張徹的副導演,在為他的《射雕英雄傳》尋找梅超風的演員。“第二天打電話說,不要我演梅超風,要我演穆念慈,我也不知道是誰,就說好好。”為了準備角色,惠英紅還專門去了二手書店,租來一本《射雕英雄傳》獨自揣摩。

    “第一天去片場,第一場戲是穆念慈比武招親之后被抓到監(jiān)牢里,當時很多其他演員都來看新人,每個人都說,‘她不可能是第一天拍戲’,沒想到我能做到說哭就哭,要多慘就多慘。”惠英紅對這場戲記憶相當深刻,甚至現(xiàn)在偶爾還會把這場戲拿出來看看、回味一下。“當時我一點不怯場,因為以前跳舞的時候,500多人在底下吃飯。人越多,越要賣力表演。”

    22歲摘得首屆金像獎影后

    腿摔斷了都不敢打石膏

    《射雕英雄傳》后,惠英紅成為邵氏簽約演員。“我跳舞時每月掙1000多,但拍戲只有500塊港幣,但我知道有一天能出頭。”

    果然,1982年第一屆香港金像獎頒獎,只有22歲的惠英紅憑借張家良導演的動作喜劇《長輩》獲得最佳女主角,也成為歷史上唯一一位獲得金像獎的動作女星。但領(lǐng)獎時,惠英紅的心情卻是“非常平淡”。“第一,我覺得電影很賣座,拿獎是應該的;第二,覺得不值錢,如果換成金子或者獎金,我才會覺得好。所以上臺的時候,我只把領(lǐng)獎當成是表演的一部分,趕緊表演完就下來。”那時候,表演對于惠英紅來說,僅僅是“脫貧”的一種手段。

    獲獎后,張家良導演幫她向邵氏極力爭取,她的片酬終于漲到每部戲5萬塊。但這并沒有讓惠英紅擺脫經(jīng)濟壓力,“賺得多,演員花銷也多,弟弟妹妹還要讀書,所以我還得努力拍戲掙錢。”在她內(nèi)心深處,始終有一個無法擺脫的恐懼,“我害怕不拍戲就會回到小時候的生活,所以逼著自己往上走。”

    此后,惠英紅逐漸成為邵氏當家的“打女”,但風光的背后卻是遍體鱗傷的“地獄式生活”。那時候拍電影,沒有特效,沒有替身,一切動作戲都靠真打真摔,沒有任何武術(shù)功底的惠英紅完全是咬著牙堅持了下來。最嚴重的一次受傷,是她離開邵氏去嘉禾拍《扭記雜牌軍》,這是香港著名導演錢升瑋早期的一部作品。“有一場戲從四樓跳下來,腿上兩條骨頭‘砰的’就斷掉,但那個棚明天就要拆了,還沒拍完怎么辦?來不及打石膏,我被抱著拍上半身的打戲,腿上只有皮和筋連著,那種疼……拍到快天亮才送到醫(yī)院打石膏。”兩個月后,錢升瑋導演的《霸王花》又要開機了,但石膏至少要打三個月,“我再不好就要換其他演員了,就硬把石膏拆掉,可是沒長好啊,到現(xiàn)在還是長短腿。”

    年近不惑身陷抑郁癥

    以新人姿態(tài)復出再奪金像獎

    在惠英紅最紅的時候,她就想到要轉(zhuǎn)型。“但邵氏老板不讓我轉(zhuǎn),怕影響我的俠女形象。后來離開邵氏,正好碰到《霸王花》系列,又要賺錢,來不及冒險。”一次次的錯失機遇后,香港的武打片一夜之間沒落了,取而代之的是《甜蜜蜜》這樣的文藝片。

    上世紀90年代中期,幾乎是在短短一年之間,惠英紅從女一號的位置跌落下來,來找她的戲不是演姐姐就是演媽媽,大多只是配角。“有的導演給我兩三天的戲,我就把劇本一摔,這種戲讓大姐我來拍?是不是老天爺在整我?”就這樣蹉跎了三四年之后,惠英紅發(fā)覺,自己已經(jīng)翻不了身了。“之前是憤怒,怪別人,后來覺得是自己沒用,像垃圾,趕快去死吧。”

    惠英紅選擇了服藥自殺。在被救醒之后,當她看到身邊傷心無助的家人,突然清醒過來,“我的人生不可能就這樣完了。”一向要強的惠英紅向朋友求助,找到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評估的結(jié)果是抑郁癥,治療了9個月,醫(yī)生說我已經(jīng)能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但惠英紅沒有急著復出,她一邊讀書一邊和朋友合伙做生意,慢慢找回了往日的信心與活力。準備得差不多了,她拉下臉來開始給認識的導演們打電話。“當時有人說風涼話,‘都不行了還跑出來演’,也有人對我很好,在圈里幫我說話。”這時,一部小成本電影《妖夜回廊》找到她,她借此片獲得金馬獎最佳女配角提名。同時,許鞍華的《幽靈人間》也讓她獲得金像獎女配角提名。“電影圈把我當成一個新人看,大家很驚訝,原來惠英紅有能力拍文藝片。”

    直到2010年,惠英紅憑借電影《心魔》再度成為金像獎影后。相比28年前領(lǐng)獎時的淡定,經(jīng)歷過大起大落的她當晚在臺上失聲痛哭。“我很想拿這個獎。其實拿了第一次之后,我風光了七年,然后不知道為什么會跌到谷底……但我現(xiàn)在很有信心,我知道我自己屬于電影,只要是好角色,我都會盡量做好。”

    56歲演“老年癡呆”

    只為彌補在母親身上的悔恨

    惠英紅本來對《幸運是我》有點抵觸,覺得演老人不能“美”,但她讀過劇本后,只提出了一個條件就接拍了——把片中芬姨的年齡從七八十歲改成六十多歲。惠英紅希望傳達給觀眾,“認知障礙癥(老年癡呆)并不是老人的專利”。而這都來自于她對自己媽媽的歉疚, “電影里所有的事情都在我媽媽身上發(fā)生過,我耽誤了她十幾年的病情。”

    惠英紅說,其實媽媽50多歲就開始發(fā)病,但當時家人只是以為她記性不好,加上自己身患抑郁癥,母女倆時常爭吵。母親常常忘記吃飯。有時候打開冰箱,里面塞滿了蔬菜,已經(jīng)化成水,都臭了。”還有一次,母親在街上徘徊了好幾個小時,后來還是被警察送回了家。惠英紅一直以為媽媽是“好日子不能好過”,直到媽媽70歲那年因為骨折入院,才被確診為老年癡呆。“照了個核磁共振,我一看,她的大腦已經(jīng)萎縮到只有雞蛋那么大,懸在中間,周圍都是透明的。”說到這里,惠英紅哽咽了,“那種疼,無法形容,我的眼淚馬上掉下來,全身發(fā)抖。我才知道,原來她不是自私,也不是只愛看電視,是早就發(fā)病了。”

    此后,媽媽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十幾年來都是躺在床上度過的,惠英紅堅持把媽媽留在家里,并把自家改造成了醫(yī)院,雇了兩個傭人照顧她。

    為了演好芬姨,導演曾建議惠英紅看一些相關(guān)的電影,但她說,不需要。“我和我媽生活這么久,有這個能力把芬姨演出年齡感,不需要給我特別化老年妝。”

    《幸運是我》里有這樣一幕,患病的芬姨在救助機構(gòu)練習畫畫,鏡頭對準畫板,她的作品好到讓觀眾席發(fā)出一片驚嘆。惠英紅得意地說,那幅畫其實是自己親手畫的。從小就有繪畫天分的她,希望能在退休以后專注于畫畫,開個畫展。

    “我的人生,每十年都有一個精彩,也有一個變動。到60歲的時候,我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惠英紅說,其實她的一生中最自卑的不是要飯,也不是抑郁,而是“沒有學問,從來沒進過學校”。

    60歲再去上學?看到記者疑惑的表情,惠英紅反問,“那有什么不行?那時候沒有任何壓力,反而學習會很專注。”

    事業(yè)上東山再起,但56歲的她至今孑然一身,會不會擔心像電影里的芬姨一樣老來孤獨?惠英紅爽朗一笑:“有一個不好的伴兒,老來會更慘,我見得多了。”經(jīng)歷過大起大伏的惠英紅,現(xiàn)在只想好好享受當下的生活。

    紀晨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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