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咚！嘭咚！嘭咚！”什么聲音，如此震顫人心，透過深山密林，透過車窗，傳進(jìn)我的耳膜？

“這是瑤鼓。”土生土長的瑤胞哥貴（瑤語，即小伙子）盤馬二貴如此告訴我。

穿過一層又一層的松雜樹與板栗樹林，我們終于來到“山是一個寨，寨是一面山”的粵西北連南瑤排。只見重重疊疊、密密匝匝的泥磚黑瓦屋從山腳鋪上山頂，幾乎占據(jù)了整座傾斜的大山，半山腰以上的房屋已“浸泡”在縹緲的云霧中。

山寨腳下的一片開闊田垌中，一隊身穿盛裝的哥貴在初冬的陽光下，正用手拍擊著瑤鼓。這瑤鼓不是圓敦敦的大鼓，它一身的紅，兩頭大，中間小，苗條而細(xì)長，擊鼓不用鼓錘而是用手和竹片。

英姿勃勃的哥貴們一字兒排開。他們裹著紅頭巾，頭插美麗的雉翎或花翎，身穿繡花服，肩披刺繡的披風(fēng)，腰纏白布帶，繞著一串銀色的圓牌。長鼓橫掛在哥貴們的胸前腹部，他們斜張雙臂，右手五指并攏，用手掌有節(jié)奏、有規(guī)律地拍擊鼓面，左手則持一竹片敲擊鼓，長鼓便發(fā)出“嘭咚！嘭咚！”之聲。

他們邊擊鼓，邊跳舞，左傾，右傾，左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成一個個圓圈；快旋，慢旋，騰挪，彈跳……而那鼓聲剛?cè)嵯酀瑫r而剛勁有力，似疾風(fēng)暴雨，粗獷雄渾；時而舒緩迂回，輕盈矯健，似悶雷裹挾山雨擊打竹葉……

村委會盤主任告訴我，這長鼓還有個傳說。

青年唐冬比愛上了盤古王的女兒房莎十三妹，兩人結(jié)為夫妻，過上了幸福甜蜜的生活。不料，唐冬比的哥哥卻心起歹念，圖謀霸占房莎十三妹。一場智慧、意志與力量的較量開始了。最終，房莎十三妹戰(zhàn)勝了唐冬比的哥哥。

但此事被盤古王知道了，怪她私奔，于是把她召回天庭。十三妹與唐冬比難舍難分，但又不敢抗拒盤古王的命令，臨別時，十三妹含淚向冬比傳授了上天相會的辦法，然后在人間消失。

愛情的力量巨大而驚人。唐冬比按照十三妹的囑咐，翻山越嶺，戰(zhàn)勝種種艱難險阻，終于在南山找到一種雞桐木，制成長鼓。等到盤古王婆誕辰日（農(nóng)歷十月十六），他“嘭咚！嘭咚！”地拍打著長鼓，跳呀跳，轉(zhuǎn)呀轉(zhuǎn)，轉(zhuǎn)了36圈，然后“呼”地向天上飛去，與他朝思夜想的十三妹團(tuán)聚……

瑤胞后人為紀(jì)念唐冬比與房莎十三妹對愛情的忠貞，每年農(nóng)歷十月十六這天就跳起長鼓舞，并逐漸演變成一個節(jié)日，即俗稱盤王節(jié)。

“嘭咚！嘭咚！嘭咚！……”鼓聲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油嶺的田垌沸騰了。鼓聲中，莎妹（瑤語，即姑娘）們開唱了。她們“唱跋山涉水，過州過府的艱辛”，“唱與災(zāi)難和猛獸博斗的兇險”，“唱勞動的快樂，唱殷實的豐收”……醇厚的鼓聲與甜美的歌聲，連油嶺上空的白云都醉了，留戀著，纏綿著，不忍離去；山鷹醉了，飛出山坳口又飛回來，在哥貴莎妹頭上盤纏。而我的心則“咚，咚，咚”地跳著，伴著長鼓的節(jié)奏，隨著莎妹的歌聲，仿佛置身于一個多彩浪漫的幻境。

盤主任說，早些年，油嶺有個老公爹，是個出色的老鼓手，那鼓敲得呀，誰聽了都動心。他還是個歌王，能把瑤族英雄史詩《甘基王》一口氣唱下來。我讀過《甘基王》，那可是一部600多行的長詩哪！

坐在田邊的嶺坡上，聽著時而清脆激越、時而如江河絮語的長鼓，我想起瑤山的歷史，想起生生不息的瑤胞，想起他們頑強、樂觀、真誠、質(zhì)樸、熱情、曠達(dá)的性格。

我忽生奇想：假如沒有這長鼓和長鼓舞，瑤山會不會很寂寞？瑤胞們的生活是否會單調(diào)難耐，他們的性格是否還會像現(xiàn)在這樣粗獷豪爽？瑤家人的精神是否會少了些血性，瑤歌是否會少些浪漫的色彩？瑤山是否會有這么的多神奇?zhèn)髡f，是否還會這么令人心馳神往？

哦，瑤鼓，動人心弦的鼓聲，在高山大垌回旋，在我的心靈深處回蕩……